宗教的发展脉络

宗教，属于社会特殊意识形态。“宗教”二字连用在汉语言系统中古已有之。早在宋代, “宗教”一词已经成为固定词组, 意指佛教内部不同宗派及其教法。儒教、道教后来也使用这个词汇, 同样用来指称其内部不同宗派、教法。但在古汉语语境中, 这一词汇仍主要用以区分佛教内部教派。19世纪中后期, 时人引用日本译法, 将英语中的religion一词译作“宗教”, 泛指人类社会中一切宗教现象, 现代意义上的“宗教”一词自此正式进入汉语言体系, 成为习语, 沿用至今

jidu教的发展脉络第一部分：上帝的选民，永远在路上 | 两河流域的jidu教

基督教起源于两河流域

一般来说，人们会觉得基督教是一个西方世界的宗教。但真的是这样吗？我要说这不对，基督教的起源在两河流域，恰恰是属于亚洲

当然，那时候的地理观念跟今天不一样，，按照现在的地理观念，基督教起源的地区正好在欧亚非之间，所以我们说，不要简单地把基督教算成是欧洲宗教，尽管后来它和欧洲的关系最深

作为当今世界最大的宗教，基督教的故事就起源于两河流域的一个弱小家族：亚伯拉罕。我们对基督教的讲解，就要从亚伯拉罕开始

亚伯拉罕是一个什么人呢？他生活的时代大概离我们有4千年，大致相当于中国尧舜禹的时代。圣经《创世记》详细地讲述了亚伯拉罕的生平

可以说，亚伯拉罕的一生都“在路上”，他的人生就是从一次迁居开始的

a. 亚伯拉罕的行程起源于吾珥（Ur）。吾珥在哪里呢？它是在两河流域，也就是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下游，在今天的伊拉克境内

b. 亚伯拉罕跟着他的父亲，从吾珥迁居到哈兰（Haran），也就是幼发拉底河的上游

c. 在哈兰，亚伯拉罕听到上帝对他的召唤，要他前往迦南（Canaan），也就是今天地中海东岸的巴勒斯坦地区。于是他就举家迁往了巴靳斯坦地区，后来由于饥荒，他又前往埃及逃难，就像中国人“闯关东”一样

d. 等到饥荒结束，他又回到迦南，带着他的家族继续过着半游牧的生活

迁居路线图

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详细地讲亚伯拉罕这个人的迁居路线呢？

第一个原因是，亚伯拉罕所走过的地方，在世界文明史上太重要了

亚伯拉罕大概生活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属于世界文明史的上古时期。他所走过的这片区域，正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这片区域包含着由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组成的两河流域文明，由尼罗河构成的古代埃及文明，以及将这两个古代文明连接起来的迦南文明。亚伯拉罕的足迹连缀起了世界两大古代文明

第二个原因是，亚伯拉罕所走过的这条路线，正是整个犹太民族的历史缩影

在这个意义上，亚伯拉罕不仅是一个个人，他代表整个犹太民族的理想人格。他的一生都在迁居，在两河流域、迦南、埃及之间进进出出

也就是说，一代一代的犹太人在讲述关于亚伯拉罕的记忆时，不仅是复述一个个人的故事，而且是把整个民族的生活经验、族群的使命与本质、恐惧与希望等都融入其中。所以，亚伯拉罕及其家族的故事，反映着整个犹太民族对自己命运的理解

犹太人的历史

很有意思的是，犹太人的圣经就是犹太民族的历史书。这很像中国所谓的“六经皆史”。犹太人以自己民族的历史来讲述上帝对世界的经营、人性的本质、人类的归宿

一方面，圣经上的很多内容都是用来说理的，让一代一代的读经人从中建立宗教信仰，其中的人物与事件不容易得到确定的验证

另一方面，圣经中的犹太历史又可以与19世纪之后的圣地考古相对照，埃及史、亚述史和叙利亚史上的重大事件可以作为圣经历史的基本背景

所以，历史学家从圣经中还原出犹太人的一个基本古史框架

第一圣殿时期

亚伯拉罕和他的儿子以撒、孙子雅各，都只是一个小家族，生活在现在的巴勒斯坦地区。为了逃避饥荒，在雅各的时代前往埃及避难

在埃及，犹太人发展壮大，成为一个人数众多的民族。但是，埃及法老要把他们当奴隶对待，所以，在摩西的带领之下，犹太人经历了著名的出埃及，摆脱奴役，跨越红海，来到应许之地迦南建立自己的国家，也就是大卫和所罗门的统一王朝

大卫挑选耶路撒冷作为王国的首都，随后，他的儿子所罗门又在耶路撒冷建起圣殿。这是耶路撒冷被称为圣城的开始，在历史上这一段就被称为第一圣殿时期（the First Temple period）。这是以色列民族的黄金时代。

第二圣殿时期

但到了公元前9世纪，两河流域开始崛起世界性的大帝国：亚述（Assyria）

当时犹太人的国家分裂成南北两国，北国称以色列（Israel），南国称为犹大（Judah）。亚述东征西讨时，也征服了以色列国，把以色列人流放到两河流域的上游地区

随后，巴比伦帝国打败亚述，成为新的世界霸主。巴比伦在公元前586年攻陷耶路撒冷，摧毁所罗门修建的圣殿，第一圣殿时期结束。剩下的犹太人被流放到两河流域的下游，也就是亚伯拉罕出发的吾珥地区

犹太人在两河流域下游生活近50年左右。当波斯帝国崛起，居鲁士大帝于公元前538年命令犹太人回归耶路撒冷，并且重新修建圣殿，但规模要比过去小得多，这就是犹太人的第二圣殿时期。

亚述帝国占领以色列，巴比伦占领犹大过程中，犹太人的迁移路线

简单来说，犹太民族的历史就是在埃及、两河流域、巴勒斯坦地区之间进进出出，放逐在异乡却又时时想望迦南的历史。亚伯拉罕家族的迁居路线，仿佛就是犹太民族的历史过程

基督教是两河流域文化的继承者

犹太文明作为基督教的根源，它不局限于某个地方、某个族群的文明

犹太人在古代两河流域穿梭流动，所以《希伯来圣经》（The Hebrew Bible）不只属于古代犹太文明的创造，而是对两河流域文明的继承和发展

要注意，我们这里所讲的希伯来圣经，就是基督教的“旧约”（Old Testament）。它后来被基督教全盘接收了，但为了与耶稣基督在上帝与人之间建立的“新约”相对照，希伯来圣经就被称为“旧约”。

两河流域的那些古代国家，后来都消失了，但它们文化中的许多重要元素，却被犹太民族所吸纳，并通过圣经而延续在人类文明之中

文明常常超越民族或国家的存亡

古代巴比伦的创世神话，被改编成为《创世纪》的故事，用来解释世界的起源、人类与自然的关系

世界第一部成文法典《汉谟拉比法典》，在《摩西五经》的律法系统中延续下来，成为犹太人的法律

迦南文化中的创世之神，被改造为圣经中以耶和华为名字的独一上帝，这也是世界上一神信仰的最初起源

古代两河流域的祭祀礼仪，也成为犹太人祭祀制度的组成部分

两河流域的古代帝国大多都消亡了，但它们的文明却通过犹太和基督教而传承下来，在西方文明中延续至今

到了公元一世纪，当基督教开始建立，继承和发展了两河流域文明体系的犹太经典，就是耶稣及他的弟子们所熟悉的经书

当耶稣和他的弟子们引用“经上的话”时，他们引用的不是后来才有的《新约》，而是犹太人的这本《希伯来圣经》

这样，我们就知道基督教的文化根源。在根源处，基督教通过接受犹太人的经书，继承和更新了两河流域的古老文明。耶稣所讲的话，在犹太文化背景下才可能理解它的意义；耶稣所做的事，也只有结合旧约的整个祭祀体系，才能得到准确理解。从根本而言，基督教的文化之根，深深地扎在两河流域文明里面。

基督教文明的深层结构

那么，我们说基督教来源于犹太文明、继承了两河流域文明，这有什么意义呢？

首先，这说明基督教有深刻的流动性，这是它能够成为世界宗教的一个缘由

犹太人的先祖过的是半游牧生活，这种生活方式影响了精神生活的表达，强调要离开故土，前往未知的世界

我们前面说到，圣经里记载，亚伯拉罕听到上帝对他的召唤，要他前往迦南，于是他拖家带口前往巴勒斯坦。上帝召唤亚伯拉罕的第一个词，就是“离开”故土，前往上帝为他准备的地方

这使犹太基督教文化始终带有一种游牧文化的特点。它不以地方、国族作为精神的支点，而是以人与上帝之间的神圣契约来建立精神世界

这种游牧文化的深层特质，在犹太人后来的历史经验中再次被强化

犹太民族一直被西亚的世界帝国欺压，常被流放，散居于世界各地。所以，犹太民族的信仰经典，常常将精神生活的核心，放置在一个无国无土的坐标上

犹太教和基督教都奉为权威经典的“摩西五经”，是圣经的基础，是决定基督教精神气质的至上权威。这其中，几乎看不到国家的影子。摩西五经的后四卷，从《出埃及记》至《申命记》，都以出埃及这个历史事件为背景。犹太人已经离开埃及，但还没有进入迦南，上帝的选民永远“在路上”。

在这样一种“在路上”的状态之中，上帝来与以色列人相遇，与他们立约。犹太人作为一个族群得以成立的精神要素，从上帝那里接受的启示，包括伦理体系、生活法则、祭祀礼仪等，都是在出埃及的流浪状态中确立起来的。事实上，它回答了一个根本的问题：一个族群，没有政治国家、没有独立的生活空间，仍然可以靠着对上帝的信仰、一套自成体系的伦理生活，建立起来。

而在犹太文明的根基上生长出来的基督教，也注定具有了深刻的流动性、强劲的传播力。基督教原本不追求政治上的权力，无意于建立世俗意义上的国家，它追求的只是在既有的政治结构之内，建立以信仰为核心的团体，也就是教会

它采取的是一种散播于民间的路线，无意于与政权发生直接的冲突。所以，在后来的发展中，基督教能够在所有的政治制度内、不同的文化环境下都能得到广泛传播，成为全球性的宗教

其次，犹太基督教传统继承了两河流域的古代文明，使得基督教又具有完整的系统性

古代巴比伦文明、亚述文明等都是成熟的文明，具有宏伟的宇宙观、普遍性的伦理准则、涵盖社会生活各方面的法律体系、贯通人类历史的世界史观，并强调以庄严的祭礼制度来沟通天人。通过完整地接纳犹太的经典，基督教把这些重要的世界文明元素都继承了下来。

比如《摩西五经》中的十诫，前半部分处理人与上帝的关系，要人“敬天”；后半部分处理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要人“爱人”。它既确立人与宇宙主宰的关系，又为此世生活奠定基本准则。虽然十诫只有短短十句话，却以公理奠定了文明的原则。

可以说，在深受基督教影响的文明那里，社会制定的所有法律，都被认为是对十诫的注释。后来，耶稣完全地接纳十诫，进一步地归纳为“爱神爱人”，奠定了基督教对人类生活的总原则。

再比如，任何成熟的文明都有一个宇宙论，回答人从何处来、将归何处、人在宇宙中处在什么样的位置等这些基本问题

犹太文明也一样，它吸收了两河流域文明的要素，提出上帝创造世界，并将派遣自己的使者，也就是弥赛亚，将世界带入新天新地，这样一个基本的宇宙论结构。为了把人类引领到未来的新天新地之中，上帝在这个世界里面创造了一个“新世界”。人只有进入到这个新世界，才能在最后获得一个完满的归宿。

对犹太民族来说，这个新世界就是以圣殿为中心的耶路撒冷。人进入圣殿，通过大祭司向上帝进献祭品、参加大祭司主持的宗教礼仪，人才能进入与天相合的境界，找到自己在宇宙中的归宿。这样的宇宙论，被基督教继承和改造。耶稣基督的身体取代了圣殿，围绕着耶稣而建立的教会成为“新耶路撒冷”，人可以在教会里回归生命的本原。这也是基督教以教会为中心，整合各种文明元素的基础。

大约300年后，当基督教在罗马帝国境内站稳脚跟，它所继承的犹太文明、两河流域的文明，就展现出它的力量。基督教为整个地中海世界提供了精细的思想体系、伦理观念、礼仪制度。后来的西方文明体系，就是在基督教提供的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面向全球：《使徒行传》的三个方向

基督教是一种在欧亚非之间核心区域崛起的文明

早期教会在耶路撒冷建立后不久，便踏上了向外传播的道路。耶路撒冷正处于亚非欧的交界处，教会的使徒们也分别向这三个方向出发，《使徒行传》里面说：腓力通过迦萨，也就是我们常在新闻中听到的加沙地带，前往非洲；两个无名弟子前往地中海东岸的海港城市凯撒利亚，准备航海前往欧洲；保罗通过大马士革，要前往亚洲

所以，从一开始，基督教就有这样一种全球的面向

往欧洲发展的路线，由于彼得、保罗的参与，以及新约文书中的欧洲名称，成为人们印象中基督教发展的主要路线。但是实际上，基督教也迅速在亚洲地区传播开来，两河流域上游的一些城邦国家，在公元1至3世纪便以基督教作为他们的主流信仰。亚洲的亚美尼亚王国（The Kingdom of Armenia）更是在301年就把基督教作为国教，比罗马帝国还早，是世界上第一个将基督教奉为国教的国家。

亚美尼亚帝国曾经最大的帝国范围，公元前69年

考虑到当时丝绸之路的情景，在很早的时期，起码早于公元7世纪景教到达中国之前，基督教沿着丝绸之路进入中国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古人的旅行能力实际上超过我们的想象，中国青铜时代的物品，甚至也可能有西亚和中亚的起源！

人们常说小亚细亚地区的安提阿（Antioch）是丝绸之路的最西端，但我们可不要忘记，安提阿正是使徒保罗的母教会，也是基督徒这个名字被叫响的第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