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图社区 《论语13~14篇》
真爱一个人,如爱自己的孩子,不能溺爱,太溺爱反而会害了他;要使他“劳”,这个劳并不一定使他去劳动,还要使他知道人生的困苦艰难;其次,不管是部下还是朋友,即使对自己很忠实,但不要仅仅喜欢他的忠实,还要教育他、培养他
编辑于2023-02-01 19:20:21 安徽
书籍简介
作者:是孔圣弟子及再传弟子记录孔圣及其弟子言行而编成的语录文集
《论语》是儒家经典之一,是一部以记言为主的语录体散文集,主要以语录和对话文体的形式记录了孔圣及其弟子的言行,集中体现了孔圣的政治、审美、道德伦理和功利等价值思想;《论语》内容涉及政治、教育、文学、哲学以及立身处世的道理等多方面。早在春秋后期孔圣设坛讲学时期,其主体内容就已初始创成;孔圣去世以后,他的弟子和再传弟子代代传授他的言论,并逐渐将这些口头记诵的语录言行记录下来,因此称为“论”;《论语》主要记载孔圣及其弟子的言行,因此称为“语”
第13章 子路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子路问从政的道理,孔圣告诉他两个观念:一个是“先”,一个是“劳”,所谓“先”,就是在“为政”的原则上作领导人,一切要为人之先,如宋儒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其中有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个“先”的观念,即从《论语》这里来的;中国政治哲学解释“先”字,多半用老圣的话“外其身而后身存”,为政作主管的,尤其是作战带兵的,都是这样:自己站在前面,有艰难困苦与辛劳,我领先担负了;利益方面也是先让人家,自己不要,这是“外其身”,而实际上最后的成功还是自己,这是领导的“先之”的道理
“劳之”,也是处事领导的原则;左丘明的《国语》一书中,有一篇敬姜论劳逸,叙述鲁大夫公父文伯的母亲——敬姜,对儿子的一番教训,政治思想非常高;她说人必须要接受劳苦的磨练:“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一个人环境好,什么都安逸,就非常容易堕落,甚至是整个民族、国家也是如此;所谓“忧患兴邦”,艰难困苦中的民族,往往是站得起来的,所以古代许多懂得为政的人,都善于运用“劳之”的原则,使得官吏、百姓没有机会耽于逸乐
孔圣说了这两点,子路请益,要求老师多告诉他一点;孔圣又说了一个“无倦”,想要做一个政治上成功的领导人的确是很苦的,如果恪守这种原则,即使是看公文这件工作,也令人觉得很苦,因为真正负起责任来,往往就没有私生活,难免会感到厌倦;在前面也说到过,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的故事,可以说周朝的政权,存亡绝续之际,维持八百年之久,可归功于周公一手所建立的典制,而且将我国文化集中整理的也是由周公开始的;当时周公的身份、地位,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够形容;实际上,他与武王是亲兄弟,是成王的叔叔,可是他对人如此的谦虚,如此的负责任,如此的勤劳而无倦,这种修养实在难得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仲弓出去做鲁国权臣季家的管事,来问从政的原则;孔圣就告诉他在行政上领导政治的道理:“先有司”,有司是职务代称,也就是管事的,孔圣说,首先重视每个人的职权,要制度化;在古代专制政治的时代,尤其在春秋战国的时期,一个领导人,一个帝王,本身就是法制,尽管中国过去也是讲法治的精神,但在君主专治体制下,往往有“言出法随”的情形,他的话就是法律,他要怎样做就是法令;所以孔圣告诉他先要把权责分清楚,制度建立起来
其次,领导人对人要“赦小过”;谁都难免有错误,尤其当领导人,要能原谅人;一个领导人,不单是主管,还要兼作老师,所谓“作之君,作之师,作之亲”领导人同时是老师,同时是父兄,对部属小小的错误,马马虎虎让他过去,充其量喊到房间里告诫他;在历史上看到的名臣,遇到部下犯了错误,当众不说,召到房间里,关起门来责备一顿;出了房门当主管的自己背了过,宣称是自己的错,不关那个部属的事;古代许多大臣都有这种器度,不是用手段,而是一种厚道的修养,这是爱人
第三,要能够“举贤才”,就是提拔有才能的人;仲弓又提出来问,他说有那么多部下,怎么知道哪一个是人才?人才的选拔不易,在历史上经常看到有人“拔于稠人之中”,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有很多人才,当他没有机会表现的时候,只能默默无闻而因此埋没终生,可当他有表现机会的时候,就在稠人之中——在很多人之中把他提拔起来,给他机会;孔圣说,你可以就你所看到的,所知道的去选,如果你并不知道,那就是他没有表现的机会,只好等待别人去发掘了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子路有一天问道,看卫灵公的样子,非常重视老师,假使他希望你出来从政,有意把政权交给你,“子将奚先?”老师你看为政之道,第一步是什么?第一个重点先开始做什么?孔圣说,假定有这个事,第一件事是正名;子路说:“有是哉?”这是非常怀疑的口气,意思是说,正名有这样重要吗?并且说,老师,人家说你是个迂夫子,你真是迂啊!名正不正有什么关系呢
孔圣说,如果要谈为政,先要把文化思想的路线作正确的领导;子路一听,认为文化思想是空洞的东西,这个何必管它呢?孔圣说,你这个家伙,真是野蛮;一个真有学问的君子,对一件事情不了解,不要乱下断语;懂就是懂,不懂就不要勉强说懂,就要告诉别人我不懂,这才是君子的风度与修养;“盖阙如也”,宁可保留这个缺陷,也就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包括了文字及理论;在理论上讲不过去的事,就是不合理的事,一定不会成功的;“事不成则礼乐不兴”,没有文化的政权,就没有文化的社会,那么立法的制度就建立不好,法治没有良好的基础,那老百姓就无所适从了,所以领导的重点,还是思想的领导、文化的领导;如一个政治领导人在路上丢一个香烟头,看上去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你丢一个,别人也会跟着丢一个,可能将导致人人都会丢一个,到最后这可能都会对国家社会造成巨大的影响,这就是孔圣讲的,名不正,思想就不纯正,“则民无所措手足”,就会使得老百姓也不知哪个思想是对的
所以孔圣的结论:“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这个“名”字包括了思想文化的内涵;同时由此可见,思想文化在政治哲学中的重要,而且我们真正的传统思想在理论上,在逻辑上绝对站得住,不是空洞的理论,一定可以做得到的;反观现在思想的风气,都是讲“应用”的思想,不是基本的哲学思想,因此人心愈乱,民风日下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迟有一次向孔圣请教农业的技术问题,稻子要怎样种得好;孔圣说,那你不要问我,不如去问有种田经验的老农;樊迟又问如何种菜种花;孔圣说,这些事你问我,我不是不懂,但只懂一点,不如去问老经验的种菜、种花的人;樊迟退出去了以后,孔圣就对学生们说,樊迟这个小子,竟来问我这些农业技术问题;其实我只教你们作人做事的大原则,并没有教种菜的技术,如果身居上位,作一个领导人,本身好礼、诚敬,下面就自然敬业乐群了
他说上面的人处处好礼,讲究文化思想,下面的人就诚敬严肃,成为风气了;上面的人如处处爱人,牺牲自己,帮助别人,那么下面的人心,受上面的影响,当然人人都服从你
“上好信”的信,不但指有信用,讲了的话兑现,还包括了信人、信己,要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么下面对你没有不付出真感情的;人能做到这一点,人心归向,贤才聚集,百姓感戴,携家带眷,前来依附,还怕没有人来替你种田吗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孔圣说,学识修养的基本,要先读诗,并不是要政治家成为一个诗人,而是从春秋战国时代以上的文化思想,到孔圣删诗书、定礼乐的时代,可以说是包括了一切知识的通才之学,所谓虫鱼鸟兽的名称,以及人情风土的知识,由诗的内涵中都可以了解;培养一个政治人才,必须先使他有充分学识,成为通才,样样都会,而读诗读得好,学识渊博,不一定做事做得好,所以读诗以后,要授之以政,给予经验了
如果所学与行政配合不起来,不能得心应手,不能通情达理,那就要外放出去,使于四方,各处去多经验、多历练;这就和后来司马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一样,经验不够,就使于四方,到处去增加人生的经历,然后再回来考察他,如果处理事情还是不能专精、深入,那么再培养、训练也没有用;由此可见人的才具与学识,不一定能够完全配合得起来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孔圣讲到为政的道理,始终认为个人的修养非常重要,因为任何一种制度,到底还是人为的;领导人本身端正(正字包括的意义很多,思想的纯正,行为的中正等)就是一个良好政治的开端,用不着严厉的法令,社会风气自然会随着转化而归于端正;如果本身不正,仅以下达命令来要求别人,别人是不会服从的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孔圣他生长在鲁国,也继承了鲁国的文化,而鲁国文化又是保存了周朝文化和周公流风遗政的精神;后来孔圣多半在卫国,在卫国住得比较久;由卫国回来以后,才正式从事著作,删诗书,定礼乐;他认为卫国的文化、政治,基本上还是不错的,还能始终保存着周代封建当初的“兄弟之邦”的精神;孔子这句话是感叹,也是赞美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古代的公子是世袭的,大体上都由长子继承,除非这个家族犯了罪,否则是代代相传下去的;孔圣在卫国看到一个世家公子名字叫荆,这个人对于生活的态度,包括他的思想观念和修养,都很值得推重;譬如在修缮房屋这件事上来说,刚刚开始有一点可住时,他便说,将就可以住了,,没有很高的要求!后来又扩大一点,修好一点,他就说,已经相当完备了,比以前好多了,不必再奢求了!后来又扩充一点,他又说,够了!够了!太好了
一个世家公子能够修养到“知足常乐”,只求温饱,实在是很难得的,像这样修养的人,如果从政,就不会受外界环境的诱惑了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有一次孔圣又到卫国去,他的学生冉有跟着去服务,到了卫国一看,政治很清明,社会进步,国家繁荣;于是孔圣说,好呀!好繁荣呀!冉有就问,像这样繁荣了,再进一步该怎样做?孔圣说,使社会繁荣,是为政的原则;繁荣了还不算,还要使国民经济基础稳固,人人富有;冉有又问,社会繁荣了,国民收入也提高了,那么再进一步又该做甚么呢?孔圣说,那就是文化与教育了;仅是繁荣了,如不加上文化教育,这个社会,这个国家民族,会堕落、沉沦的,这是很严重的;由此可知,繁荣、富有、文化教育,是政治发展的三阶段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这是孔圣平常的感叹,感叹自己的政治理想,不能实行;孔圣在这里说,假定真正有人相信我,“期月而已可也”,期月就足够了;如果照我的政治理想去做,三年的时间,这个国家就有大成果,可以变成一个富强康乐的国家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古代中国政治,为王道的道德政治;后来讲事功,是来自霸道的思想,不是王道;王道政治的代表是周朝;经过好几百年,祖孙几代人的努力,才使得文化风气得以养成,所以周朝的政权,在中国历史上会那么久远,乃至成为了中国文化的渊源,这就是所谓“善人为邦百年”;这种不以事功取胜,以道德为先,才可胜残止杀,化解人们彼此斗争、仇恨、残杀的心理,但是一个社会、国家,要达到这个程度,必须要有百年的教育,百年的文化熏陶,而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形成的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对于王道仁政的推行,孔圣在这里,再作一个原则性的定论;他说要实行王道的仁政,亲眼看见成功是很难做得到的,必须要加以时间的培养,隔世或隔代的努力;有了安定的社会基础,有了根深蒂固的文化教育,然后才能“世而后仁”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这是中国政治思想重点所在,也是孔圣所说“政者正也”的引伸;中国文化中有一句“《春秋》责备贤者”的惯用语,这是为了说明孔圣作《春秋》的主要宗旨,是为了时代的衰颓,社会风气的败坏,尽他对于历史的责任;他并不苛责一般人,因一般人大都是盲从的,听命的;他责备的是领导者,当权者,或者有道德学问且负这种责任的贤者,倘使这些人搞错了方向,会导致历史的重大罪过,因此《春秋》以中正责备贤者;
《论语》中这里的观念也是如此,解释为政的道理在于先求自正,后来曾子《大学》的正心诚意等一系列思想,也是孔圣这一观念的引伸、演绎;到了唐代,真德秀著《大学衍义》、《心经》(儒家的心经)、《政经》等书,就是强调这个重心给帝王和领导者看的,所以唐代以后,用《大学》、《中庸》的正心诚意思想,作为领导人必然的修养,也是根据孔圣这里的思想
“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假如本身公正去从政,这当然是好的;“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政者正也,要正己才能正人,假使自己不能端正作榜样,那怎么可以辅正别人呢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孔圣学生冉有,当时在鲁国的权臣季家做事,职位很重要;在鲁国的历史上,季家当时很糟糕,想争夺政权,不臣的迹象都显露出来了;在上论《八佾篇》中就曾记载,季氏旅于泰山,孔圣曾找冉有,问他能不能想办法救季家,纠正他的思想;冉有说不能,可是冉有还在季家做事,有一天冉有退朝后,见到了孔圣
孔圣问他为什么今天回来这么迟?冉有告诉孔圣,因为有政务须要商量;孔圣说,我清楚得很,看起来好像是国家的大事,虽然我没有参加,不过就好像亲自听见一样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子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鲁定公问:“一句话就可以使国家兴盛,有这样的话吗?”孔圣答道:“不可能有这样的话,但有近乎于这样的话;有人说:‘做君难,做臣不易’,如果知道了做君的难,这不近乎于一句话可以使国家兴盛吗?”鲁定公又问:“一句话可以亡国,有这样的话吗?”孔圣回答说:“不可能有这样的话,但有近乎这样的话;有人说过:‘我做君主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我所高兴的只在于我所说的话没有人敢于违抗’,如果说得对而没有人违抗,不也好吗?如果说得不对而没有人违抗,那不就近乎于一句话可以亡国吗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
春秋时,人口少,土地辽阔,很需要老百姓,所以孔圣说,能够做到近者悦,远者来,就是最大的成功了;对领导人来说,跟随的人不愿离开;在外面的人都想回来;别处的人都想来投效,这就成功了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子夏一度在莒父做地方首长,他来见孔圣问政,孔圣告诉他做地方官的为政大原则;这就是前面提到过“善人为邦百年”,要有远大的眼光,不要急功好利,也不要为一些小利益花费太多心力,要顾全大局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叶公告诉孔圣说,我这个社会里,老百姓的思想、性格都很直爽,不狡诈,如一个父亲偷了别人的羊,他的儿子会挺身而出,作证人;孔圣答复说,我们那边社会的情形,与你们这里就这不同了;如果儿子做错事,父亲为了亲情,会为儿子隐瞒一点;父亲做错了事,儿子也会替父亲隐瞒一番,也许你看来这样不够诚实,不够直爽,可是所谓直的道理也就自然在其中了;
这就是中国后世所谓法律不外乎人情的意思;假如讲法治的道理,父亲偷了东西,儿子告密,并没有错,在法律的观点上看,是合理的行为,而从人情上看,作心理研究,这一对父子之间,早就有问题存在了;人与人之间,不要说是父子,即使朋友之间,也不免有这一点感情,如果人没有这点感情,而认为一定要这样做才是对的,那么这个问题就很严重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孔圣的整体思想都在谈仁,究竟对“仁”下的定义是什么?《里仁》全篇讲仁,那都是讲仁的用,仁的行为;《颜渊》那一篇,孔圣讲到仁,他下一个定义“克己复礼”为仁,这是仁的体;颜渊再问方法,孔圣告诉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就是修养到仁的方法
从《论语》上所看到的孔圣思想,都是讲仁的用,如勉强抓住其中那一点,就认为是仁的全体,就等于“众盲摸象,各执一端”;仁在孔圣的思想中代表了很多,包括从形而上的本体,到形而下万事万物的用,都可归到仁
这里樊迟问仁,孔圣讲的是对个人修养的仁,他说自己平常的言行,恭敬而诚恳,做事尽心负责任,对长官、朋友、部下,对任何人无有不尽心的;恭、敬、忠,这三个要点具备了的人,即使到了毫无文化的野蛮地区,也是了不起的,这是仁的用,他希望学生们在内圣外王的修养,都能做到这个点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子贡问道:“怎样才可称得上‘士’呢?”孔圣说:“能用羞耻之心约束自己的行为,出使不辜负君主的委托,这就可以称作‘士’了”;子贡说:“请问次一等的‘士’是什么样的?”孔圣说:“宗族的人称赞他孝顺,乡里的人称赞他友爱”;子贡说:“请问再次一等的‘士’是什么样的?”孔圣说:“说话一定要诚信,做事一定要坚定果断,这虽是耿直固执的小人,但也可以算是再次一等的‘士’了;”子贡说:“现在那些执政的人怎么样?”孔圣说:那些都是为了领几斗米,拿点薪水的人,不必谈了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上面讲了人才的分类,人格的看法,这里就引用孔圣的评语,中行的人,就是行中庸之道的人,自己有中心的思想,而能调和、中和矛盾的思想或感情;孔圣认为这种人才还是太少,不易得到;其次孔圣欣赏两种人,就是狂、狷之士,这种人往往是中流砥柱的人;就对交朋友而言,平常无所谓,到了真有困难时,能来帮忙的朋友,不是狂之士,就是狷之士;如何是狂?如何是狷?以前解说过,不必再重复了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古代认为巫事虽是很浅薄的事,可是如果没有恒心,照样学不会;孔圣在这里引用南方人这个观念来说“善夫!”认为这话非常对,因为任何人做事的时候,如果没有决心,没有恒心,是做不成的;接着孔圣引用两句话,“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这是《易经》上恒卦九三爻辞,卜卦用的;意思是说做事情,修德行,如没有恒心,做做停停,终归没有结果,这虽然是卜卦用的话,但真正懂了有恒的道理,用来处事,就不必去求神问卜,这和后来荀子解说的:“善于易者不卜”是同一意义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而不同,就是自己要有中心的思想,能够调和左右矛盾的意识,且自己的中心思想还是独立不移的;小人就不一样了,容易受别人的影响,而且到了利害关头时,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到了意见冲突时,总认为自己是对的,这样自然就同而不和了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子贡问孔圣,假如有人,乡党社会中的人都说他好,都欢喜他,像这样的人,怎么样?孔圣说,不能绝对认可他就是好人;子贡又说,假如大家都说他坏,又怎么样?孔圣说,也不可以随便附和,认为他是坏人;不要仅仅依靠乡党中的好人喜欢他,乡党中的坏人讨厌他,来断定他的好坏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孔生说,君子之人,与他共事,容易得很,因为君子人多半爱人,多半平易近人,比任何人好相处,但是要想做些什么事讨好他,就很难了;君子对部下能够做到,信任、体谅、因才起用,能舍掉部下的缺点,用他的长处,这就是“使人也,器之”;而对于小人就很难共事了,但是如果能摸到他的心理,稍稍迎合一下,就能讨好他,就能使他高兴了;可是小人用人的时候,要求完备,样样要好,这样对于部下而言就很难做,毕竟人无完人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这又是君子与小人的对比;君子之人很舒泰,这个泰字,包括了很多意义:如度量宽宏,胸襟开阔,光明爽朗等;君子虽然很舒泰,但态度绝不骄傲;而小人既骄傲,又自卑,心就像猫爪的一样,心境自然就不能不泰然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这一句话,包括一个人的三种个性;刚,很刚强,换句话说有脾气,而且是很明显的有脾气,不对就是不对,绝不愿放在肚子里不响,教他做不合理的事情,他绝不干;毅,是果敢,有决断;木讷,是看起来好象笨笨的,但很厚道、朴实;这三个因素都能具备的人是很难得的,近于仁道的人物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子路这里也来问,怎样才算一个士,孔圣在这里回答子贡的,又有所不同了;孔圣他说一个人“切切偲偲,怡怡如也”,总是对人笑咪咪,不是假笑,是内心愉快,这就是士;对朋友切切偲偲,很亲切,有感情,在朋友有困难时,伸出援手;在兄弟之间,非常愉快,不是冤家,真如骨肉,这样就是士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开头说:“世而后仁”,然后又说“善人为邦百年”才可以建立一个国家文化的基础;如周公、孔圣,都是在身死百年之后才慢慢弘扬出他们的文化思想,然后才影响了后世几千年;至于军备武功,一个有学问有道德的善人来领导,只要七年之间,就可以保家卫国了;“即戎”,把军事上的国防建设做好,可以用兵应敌,但要有上面的重点——善人,善人并不只是做做好事,而是包括了道德、学问、才能;这样的人领导军队七年,就可以富国强兵了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开这篇第一段,是子路问政,而现在把这句话放在《子路》这篇的最后作结论更妙,因为子路的个性比较冲动,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孔圣曾训过子路,“暴虎冯河”,只晓得用武力、用军事,偏向于武功,而不懂得为政之道;可是在这里的结论,却主张一个国家无论如何不能忘记国防,不能忘记军事,如果不教人民军事的知识和技能,不巩固自己国防上的战备,等于自己要把国家丢掉,是不可以的;孔圣在许多地方,表面上看起来,不大赞成用武力解决问题,但对于国防的战备,时时刻刻要有准备战斗的精神,但不轻易用兵
第14章 宪问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原宪这个人,是孔圣学生中,所谓“七十二贤”里很有名的人物;在上论中谈到过,他曾替孔圣管过总务方面的事情;孔圣死了以后,他退隐于山泽布衣之间;后来子贡非常想念他,有一天排场很大去探望他,而原宪却穿了一件破旧衣服,子贡见他这个样子,就关心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而原宪说,无财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我没有病,只不过穷而已;他这番道理,无形中也骂了子贡,等于说当年在老师那里学习,老师教我们该如何做事作人,我们今天对这个时代、国家、天下没有贡献,有什么资格摆这么大的排场
“谷”的意思是代表当时的俸禄;原宪问什么是可耻的事情;孔圣说,国家社会上了轨道,像我们这一类的人,就用不着了,我们不必去占住那个职位,可以让别人去做了,如果仍旧恋栈,占住那个位置,光拿俸禄,无所建树,就是可耻的;其次,社会国家没有上轨道,而站在位置上,对于社会国家没有贡献,也是可耻的;孔圣的重心就是告诉世人,一个知识分子有知识分子的责任,对于社会、国家要有贡献,不管在安定的时代,或变乱的时代,如果没有贡献,没有尽到知识分子应尽的责任,就是可耻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伐在古书里经常代表自负、自高、自大、骄傲、自满的意思;原宪说,一个人能够克服自满,做到没有骄傲,非常谦虚;也无怨恨,不怨天,不尤人;而且没有大的欲望,不作过分的希求,清心、寡欲,这是不是仁的境界呢?孔圣还不承认这是仁的境界,他说这是难得的,至于是不是仁的境界,那就不知道了;由此可知孔圣所称的仁,是中国文化所标榜的仁的道体,就像道家、佛家所谓“得道”那样,不可知、不可测,是非常高,不可思议的一个境界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孔圣这句话是说一个人只为个人的生活打算,还不够成为一个士;这句话放在《宪问》这一其中,可以说原宪在孔圣死后,不管功名富贵,而退隐于下层社会,绝不简单,他一定替下层社会,替人家解决了很多问题,做了很多大众福利的事情,而原宪之所以甘心放弃功名富贵,可以说受孔圣教育思想的影响很大,因此他硬是要责备子贡“学道而不能行之,病也!”指则他没有做到老师所教的那样,反而摆那么大的排场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这个“危”字就是正的意思。“孙”字古代与“逊”字通用,逊者退也,就是谦退的意思;孔圣说,社会、国家上了轨道,要正言正行;遇到国家社会乱的时候,自己的行为要端正,说话要谦虚;在这里是教人为臣之道,做干部的基本原则,也可以说是作人的基本原则;天下太平,国家社会都上了轨道的时代,要行为端正,正言正行,但当处在动乱的社会中,第一个原则:行为要端正,如当公务员,不贪污,不犯法,规规矩矩,方方正正,可是在言语上,就要少发牢骚,不要得罪人,因为乱世里没有章法,可能就因为一句话没说好,就惹祸上身了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这又是孔圣对于才德的分类;他认为真正有道德、有修养的人,一定要有文字著作,或者有名言留给后世,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这些人,都有德又有言;但是有些著作的人,文章写的很好,理论上讲修养、讲道德,也说得蛮像样的,却不一定有很好的修养德行;一个仁者一定有大勇,这个勇并不是会打架的好勇斗狠;而一个勇者,不一定有仁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南宫适请教孔圣说,后羿凭他射箭技术和武勇,成为了有穷国君,而最后却不得好死,被他的臣子寒浞杀掉了;奡又是寒浞的儿子,力气很大,可以把在江海里航行的船,一手抓起来在陆上拖着走,后来也不得好死,为少康所诛;南容说这两个人,一个射箭技术那么好,一个力气那么大,而后来都不得好死
他又举出禹王、后稷的例子:后稷是唐尧的农师,对于我国农业社会的建立,他的功劳最大;南容说禹和后稷,没有羿、奡那么大的雄心和本事,自己规规矩矩去种田,很平凡老实的人,最后都得到了天下;禹是自己得天下,后谡是他的子孙得了周朝天下
南容举出两种人,一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最终还是没有好的结果;而另一种人则是殷殷实实地做好分内的工作,却能得到天下;这两种人到底哪一种对?他只提了这个问题;孔圣听了以后,并没有答复他,因为南容的见解非常高明,这个问题不须要答复,所以他一退出去了,孔圣就告诉其他同学,这个人思想这样正确纯正,真是难得的君子,难得的有德之人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孔圣说,一个君子不仁,是有的;但是一个小人能仁,这种事是不会有的;孔孟的思想,都是“春秋责备贤者”的作风,孔圣所要求的对象,主要是知识分子;在古代教育不普及,知识分子少,一个君子当然要仁慈,但是人非圣贤,谁能无过?有时不仁也是难免的事;至于小人当然是没有仁慈的心,如果有了仁心,就不是小人了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真爱一个人,如爱自己的孩子,不能溺爱,太溺爱反而会害了他;要使他“劳”,这个劳并不一定使他去劳动,还要使他知道人生的困苦艰难;其次,不管是部下还是朋友,即使对自己很忠实,但不要仅仅喜欢他的忠实,还要教育他、培养他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孔圣说,郑国的诰命颁布出来,非常慎重,先由裨谌起草,然后由世叔来讨论、检查、研究;(“行人”是指外交官名,“子羽是指人名)再由外交官子羽来修改,最后还要经过首相子产,在文采辞藻方面,加以润色;这是孔圣告诫从政的学生,一个从政的人,尤其是在重大政治问题的决定上,不能草率,不要疏忽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有人问孔圣,郑国的子产这个人怎么样?孔圣答复他,子产是大政治家,了不起的人物,因为子产当政的时候,对于社会贡献很大,对国家的老百姓,是有恩惠的人;又问楚国的子西怎样?子西是楚国的宰相,为政并不高明,而孔圣只是说“他,他啊!”就没有再说什么了;这就是孔圣的厚道与修养,如果换成一般人的话,肯定会说子西政治才能一般;
又问管仲怎样?管仲他在当政的时候,能够把齐国另一大夫伯氏,连着的好田三百,收为公有,而伯氏一家人因此穷困,只有清菜淡饭可吃,但一直到死,没有怨恨管仲,心服口服,所以孔圣说他能够称为一个人;管仲将别人的财产拿过来,别人因此终身穷困,而对他毫无怨恨,反而认为处理得很公平,如果一个当政的人能做到这样,的确是很了不起,历史上没有几人能做到这样;所以孔圣对他连连赞叹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贫穷困苦时,没有心生抱怨,这是很难做到的;富贵时,没有心生傲慢,没有骄傲自满,这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做到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孔圣说,孟公绰这个人,要他做赵、魏大国中的大老——顾问,则是第一等的好人才;他的才能、学问、道德,担任这个职务很合适;但是如果滕、薛两个小国家请他作大夫,要他在实际政务上从政,当部长,或院长,那就不行,会当不好;就如有些人,平常看他,学问好,见解也好,写的文章、建议、办法都对,可是让他去从事实际行政工作,就做不好;而有些人,要他从事实际行政工作,执行任务,会办得很好,可是要让他做顾问,就做不好;所以就如老圣说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认清别人很难,但认清自己更难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这里孔圣所说的“成人”,也可以解释为全人,也可以说是人世间的全才;子路问怎样才是全才;孔圣说,要求一个全才太难:第一个是智慧,像臧武仲,这位鲁国的大夫,智慧高,知识渊博;其次要像孟公绰的清心寡欲,什么都不要,本身非常清高、廉洁;光是有清廉的德操,智慧的修养,还是不够,还要有勇,如卞庄子,卞庄刺虎,是我们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故事,当然不止是打老虎的勇敢,主要在有决心、决断,须要牺牲的时候就敢于牺牲的大勇;就是有了智慧、清廉、勇敢还不够,还要有冉求之艺,文学艺术的境界;孔圣说了如此等等,还是用了一个可以为成人矣的“亦”字,由此可知他认为能做到这些,也并没有完全到达理想中“成人”的那个程度
但是孔圣所要求的太高了,然后自己转了一个弯,对子路说,时代不同了,不一定要把我这个观念拿来作标准;现在只要做到“见利思义”,看见对自己有利的事,能多考虑一下义的方面;义就是宜——看看这个利是不是合理、合情、合法;“见危授命”,既然身为负责人,为大家做事,要能做到临危时,接受任命,为达成任务,宁可牺牲自己,甚至交朋友也能如此;“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平时所说出的话,不管经过多少时间的考验,何等环境的考验,纵然过了很久很久,都能做到言行一致,说得到的一定做得到;有了这几点,在这个时代里,已经是了不起的人才了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公叔文子,文子是他的谥号,是卫国的大夫;公明贾也是卫国人
孔圣问公明贾说,听说先生(指公叔文子)他不随便说话,不轻易笑,也不贪取钱财,这是真的吗?公明贾就说,别人把他讲得太过了;先生他到该说的时候才说,因此别人不讨厌他说话;感到快乐的时候才笑,因此别人不讨厌他笑;合于道义的钱财他才取,因此别人不讨厌他取;孔圣听了他的解释说:“是吗?真的吗?”是表示怀疑口气;因为这个人是否徒有虚名,很难断定,不过在历史上还是有点问题的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臧武仲是鲁国的大夫,犯了罪后,自己逃了出去,可是他不肯放下权力,在防区上整兵振武,向鲁君要求,封他的儿孙永远作这个地方的首长,他以这样的方式,取得这个位置;孔子说,他这样做,表面上虽然说是提出退让的要求,但是我是不相信的,他分明是用要挟来取得富贵功名的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自周朝王道式微以后,就是霸业的开始,“挟天子以令诸侯”,表面上虽然拥护中央,而中央政府的皇帝,还是听他们的摆布,这是春秋战国时候的霸业;如果以中国历史文化来分王道与霸业,则春秋战国以后的汉、唐、宋、元、明、清并不能称为王道,统统都是霸道;而三代以上,以道德维系的政治,那才是王道;以权术取得而讲事功的则是霸道,所以在春秋战国五霸的阶段,仁义道德,也只是霸主的手段而已,变成口号了
但在五霸中比较起来,也有好坏,孔圣说晋文公谲而不正,他对晋文公的为人,不以为然;谲就是用诡道、手段;孔圣为什么说晋文公谲而不正?因为晋文公家庭遭遇变故,流亡在外十九年,他的高级部下,智囊团之一的舅父,断定他一定能复国:“重耳(晋文公的名字)在外十九年矣,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备知之矣”因为他吃尽流亡的痛苦,深深了解人心的险恶,所以便懂得如何运用权术;而齐桓公就不是这样,比较正直而不诡诈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路说,老师说齐桓公好,但是我想起一件事;齐桓公和公子纠,是兄弟也是政敌;管仲没有得志的时候,原来是帮助公子纠的,那时另外还有一个大臣名召忽,当时公子纠死了,召忽也拼命作战,为公子纠而死,但管仲并没有殉职;这样说来,管仲的人格还是有问题
孔圣说,春秋时代开始的时候,齐桓公虽然是霸主,但是把周朝中央政权的威信重新整顿,九次召集了诸侯开联合会议,安定了国家社会,从来没有用武力威胁人,固然霸业是权术,可是他权术的最高原则还是道德,致使周朝的历史能够再延续下去;这些都是管仲的力量,这已经很好了,这也是仁义之道了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子贡拿个人的人格来看管仲,可以说他是不仁不义;齐桓公杀了公子纠,管仲本来追随公子纠的,照理也应该殉死,他却不能以死尽忠,后来反而更进一步,投降齐桓公,居然贪富贵作宰相,就更不对了;孔圣说,政治道德、人生道德,很难评论得公平中肯;管仲投降了齐桓公以后,帮助齐桓公在诸侯中称霸,把当时那么乱的社会辅正过来,对历史的贡献,对国家民族社会的贡献太大了;虽然管仲已经死了,可是我们这些人都受了他的好处,今天社会能够安定,各个诸侯的国家能够安定,都是他们的功德所赐,假使当时没有管仲,那我们即已变成野蛮民族了
孔圣告诉子贡,管仲对历史的贡献有如此的大,没有管仲,我们的文化都可能灭绝了;这种情形,又怎么是普通男女,认为他怎么不为公子纠而死的观念可比呢?公子纠对管仲并不好,不听管仲的意见,如听管仲的意见,就不会有齐桓公;公子纠不以管仲为国士,管仲也不必要为公子纠殉死,这就不能拿普通一般人的情形来责备管仲了;普通人一碰到失败就自杀,毫无价值,好像倒在污水沟里,这样一死了之,又有什么意义?所以他不轻易为公子纠而死,以致后来有这么大的贡献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撰,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公叔文子,文子是他的谥号;春秋战国时代,依照中国的封建制度,平民很难上来做官,在这种制度下,公叔文子的部下撰由公叔文子的提拔,从平民而提升保荐到与自己同等的地位。孔子说,公叔文子真够得上称“文”;中国古代谥法称“文”是很难的,根据《谥法》解的记载,称文的有下面几种:一、经天纬地,二、道德博闻,三、勤学好问,四、慈惠爱民,五、愍民惠礼,六、赐民爵位等六种;如明代的王文成,清代的曾文正,就是这个“文”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季康子说,卫国的这位领导人既然这么坏,怎么卫国不会亡国?孔圣说,卫灵公尽管不好,但他会用人,他的部下大多都是了不起的人才;卫灵公用了最好的外交家仲叔圉治宾客,尤其是在国际动荡的时候,外交很重要,而他用到了好的外交家;还有祝鮀治宗庙,在宗法社会宗庙也是政治的中心,以现在制度来说,包括了教育、文化、内政,都属于宗庙的事,上论曾经提到,所谓“祝鮀之佞”是指这个人很会说话,是一个理论家、政论家;另外又有王孙贾主持国防、军事;一个国家外交、内政、文教、国防有这样三个人才主持,卫国怎么会亡?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孔圣说,大言不惭很容易,关键是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也是在告诉世人说话、做事时要谨言慎行,要能说到做到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这一段是孔圣在鲁国的时候,国际上发生的大事,齐国的部下叛变,杀了齐国的国君,这个叛变的人叫陈成子;孔圣听到这个消息,觉得非常严重,像是参与国家大典一样,洗了澡,穿上礼服去朝见鲁哀公;他说齐国的内政发生了叛变,陈恒杀了他的国君,我们鲁国要出兵去讨伐叛逆
这就是中国文化,自古以来,都是世界大同的政治思想,所谓“兴灭国,继绝世”的主要精神,就是在国际间,碰到任何一个国家出了事,出兵帮忙,替别人消灭了祸乱,然后还是把政权交还给该国;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传统文化的军事思想,有时出兵打仗,只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利益
孔圣请哀公出兵讨伐陈恒,就是为了正义;而且孔圣这个时候,他的大司寇位置已经下了台,可以不管国事,但是他为了要实行中国文化的精神,就去报告,请求鲁哀公出兵,但是当时鲁哀公所有的权力,都在季家三兄弟的手里,哀公不能说孔圣的主张不对,帮助邻国平乱是应该的,可是没有办法,就要孔圣去和季氏三家讲;孔圣说,因为我总是从大夫之后,是国家有地位的人,职责所在,道义所在,不能不向你报告;鲁哀公听完了还是要他去告诉季家,于是孔圣退回来,告诉季家三兄弟,可是季家三兄弟不同意,认为不要管这个闲事;孔圣说,因为我是鲁国的人,所以我不能不说,将来不要说我没有讲过这个话,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也向国君报告过,我的个人责任、国家责任、历史责任都尽到了,做不做是你们的事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这里的“事”字是动词,和服侍、侍候的侍同义;子路问作一个国君的高级干部,应该怎么才对;孔圣说,既然作人家的干部,就要绝对忠心,不可欺骗上司,不欺他就要说直话,但说直话也很难,所谓“忠言逆耳”,可是要对领导人尽其忠,不妨冒犯他一下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所谓“上达”,以现在思想的习惯而言,就是比较形而上的、升华的;所谓“下达”,就是比较现实的、卑下的;君子与小人,在春秋战国时代,尤其在孔圣的言论中,经常作为一个对比提出来,因为真正研究学问,真正搞思想是少数人的事。有许多人尽管在读书,但并不一定在研究学问,而只是在求知识;尽管有人在搞思想,但并不一定在研究思想本身,不是研究哲学的问题;研究思想怎么来的,牵涉到形而上哲学的问题;形而上可以说是上达;形而下、现实的、浅近的就是下达;其次“上达”,也可以解释为有高明的远见;“下达”,便是比较浅近,只重于现实的低视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孔圣说,古代求学的人,是为了成就自身的学问和修养而学习;现在的学者是为了给人看,意在博取名利而已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蘧伯玉是卫国有名的贤大夫,孔圣到卫国时,就住在蘧伯玉的家里,孔圣和许多弟子的生活,都是蘧伯玉供应的;孔圣回到鲁国以后,蘧伯玉派了一个私人代表来看孔圣,孔圣就陪这位远道来客,坐在一起谈话;孔圣问他,蘧先生在家里做些什么事?这位使者就说,我们蘧先生天天在家作修养的学问,希望自己做到每天少些错误(这就是儒家讲究的每天都要自己反省,在《论语》第一篇就提到过“吾日三省吾身”每天对自己的思想、行为,加以检点,能够做到少错寡过,就是了不起)但是他感觉还做不到,还没有达到这个标准
被人问到长官的事时,替自己主管应对得那么谦虚,那么得体,所以等到他离开以后,孔圣就立刻告诉他一些学生,这个人够得上当代表,够得上当大使,他替派他出来的主管所答的话,谦虚而不失体,非常恰当;换句话说,从这次谈话中,是能看出这个使臣本身的修养和学问也是很高的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是很重要的,《泰伯第八》提到过,这里又重复出现,一个干部,对于臣道的修养,乃至学者自己本身的修养,都要守住这个原则:不在那个位置,不轻易谈那个位置上的事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这句话是上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注解;曾子说,君子的思虑,从来不超出自己的职责范围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君子感到羞耻的是言而无信,说到而做不到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有一天孔圣感叹说,学问修养合于君子的标准,有三个必要条件,而这三件我一件都没有做到;第一是“仁者不忧”,仁者的修养可以超越物质环境的拘绊,而达于“乐天知命”的不忧境界;第二是“智者不惑”,真正有高度智慧,没有迷惑怀疑之处,上自宇宙问题,下至个人问题,都了然于心;第三是“勇者不惧”,只要公义之所在,心胸昭然坦荡,人生就不会感到恐惧;孔圣表示自己的学问修养,还没有做到君子的境界,可是子贡说,这三点老师都做到了,我们要这样学习才对,他只是自我谦虚,不肯自我标榜而已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方人”是指个性直,喜欢评论别人的不足,如对某人说“方一方他”,就是不妨得罪他一下;有时候说某人个性太直,也说某人是方人,子贡就是这样,所以孔圣说,子贡啊!“贤乎哉?”你要求别人,不要过于高了,不要希望别人都是贤人啊!假如是我,就没这个工夫去批评别人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这两句话,在上论第一篇的最后结论已说过;虽然最后一句文字不同,但是同样的意思;这里是说,一个人不怕别人不了解自己,就怕自己没有真本事,没有真学问,没有真才能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不逆诈”就是不揭穿有些人的欺诈;当然,这也要用得好,如果用得不好,就可能会犯很大的罪过,很容易成为“姑息养奸”了,这也不可以的,如有的人是真的有困难,不得不骗一点钱,不抢不偷,已经算是好的,明知道骗,不妨给他骗一次,不过要设法感化他,这是“不逆诈”;也可以把这个道理扩充到大的方面,但要恰到好处,该揭穿的时候,就要加以教育了;“不亿”就是不随便估计、推测。凭了想象,随便估计推测,认为大概是这样,就犯了主观的毛病,不大好;“不信”就是怀疑;“不亿”、“不信”,等于说不要主观的相信,也不要太客观的不相信;人如果有这样的胸襟、修养,就够得上是有智慧的先觉者,也可以说是一个贤达的人了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微生亩是道家人物的隐士;道家与儒家的思想,有两种不同的基本态度;儒家的基本思想是要做中流砥柱,而在道家看来,中流砥柱抵得了什么?如水库放水,在中间放块石头,能挡得住流水吗?道家绝不走这个路子;道家思想的基本态度,始终是走“因应”的路子——顺应自然;一个时代形成了一个趋势,挽不回来,所谓“江水东流去不回”,不可能把历史拉回来;道家思想是讲先知,一件事从它的前因,知道它一定的后果,如水库放水时,没有办法把水势挽回,但能事先判断出水流到那一地段,只要轻轻开好一条水沟,就可以把水流疏散了;这就是现在流行道家的太极拳原理,四两拨千斤的道理;也就是军事谋略,以寡击众的要点
微生亩对孔圣说,你一天到晚凄凄惶惶,忙忙碌碌,周游列国,到处宣传讲学,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处去讲学、宣传,又有什么用?孔圣答复说,你劝我不要为时代担忧,是很对的;而我之所以一天到晚奔走呼号,那是我的毛病;这是他对隐士们一种谦虚、幽默的态度;真正的心意是,反正你们不出来做事,我出来做事,各走各的路,我为社会国家尽心而已,就算是我的毛病吧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骥是指古代的名马、良马、千里马;他说真正的千里马,并不是说它的气力有多大,而是说它的德性好;中国古代的千里马是了不起的,跑的时候,左右腿交替奔驰,快得像风一样,骑在上面,有如在平稳的水面上行船,一点都没有颠簸的感觉;良马如遇主人坠鞍,它立刻站住,等主人起来,绝不会践踏到主人或拖着主人跑;如果肚带没有系紧,马鞍不完全,就是骑上去了,它也不走,用鞭子打它也不走;这种良马,要有伯乐才能训练得出来;而劣马则会打滚,会擦墙,使骑它的人受伤,甚至送命;这两句话编在这里,等于是答复了微生亩问孔圣的问题;意思是说,一个为国家,为社会的人,是不会乎眼前的荣辱,得失的,只在乎自己应不应该去做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里有人问孔圣“以德报怨,何如?”孔圣的答复,也没有直接反对,只是在逻辑上作一个论辩,他说,别人对我不好,我对别人好;那么别人对我好,我又该怎样报答呢?所以他下面就主张“以直报怨”,以直道而行;是是非非,善善恶恶,对我好的当然对他好,对我不好的当然不理他,这是孔圣的思想,主张明辨是非的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我知者,其天乎
孔圣有一天感叹没有人了解他;子贡听见就说:老师何必这样悲观!怎会没人了解你?孔圣说,我这一生,“不怨天、不尤人”;这是孔圣的自我描述,因为孔圣出身穷苦,在艰难困苦环境下,体会到人生哲理,成就智慧的德业,升华上达,超越世俗,对人世间也不要求别人的了解,因为存心自有天知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公伯寮是鲁国政治上、社会上有地位的人,当时鲁国政权在季家三兄弟手中,公伯寮就暗地挑拨是非,在季孙面前,讲孔圣学生子路的坏话,这也就间接的攻讦了孔圣;当时孔圣有一个学生姓子服,名何,字伯,后来谥号景,当时的鲁国大夫;有一天来告诉孔圣,公伯寮在捣乱,到处造谣和老师作对,并且在季孙家说子路的坏话,增加老师的麻烦,今天我在政府中的权力可以左右一切,可以放手去做,这种害群之马,我有力量除掉他;孔圣说,不要那样冲动,不可以这样,我走的是为国家民族、为人类、为天地行正道,能够走得通,是命;倘使这个文化命脉真的要中断了,也是民族、国家、时代的命运;公伯寮这样捣乱,也影响不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段书,第一点是看出孔圣思想、意志的坚定;第二点说明了孔圣的人品道德;在他学生里有这样有权力的人,而且不止一个,但是他始终不运用;他认为这种现实力量,对于文运世风的兴衰,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他否决了子服景伯用权力对付公伯寮的建议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贤者辟世”,时代混乱的时候,不与现实发生关系,脱离这现实社会,和隐士一样修道去;再其次是“辟地”,一个地方太混浊,不同意这环境,就离开这个地方;再其次“辟色”,处世的态度上要注意,在乱世动荡的社会中,对人对事,言论思想要端正谨严,对任何人的态度都要和善,能够包容别人,不要有傲慢、鄙薄的态度;再其次“辟言”,不发牢骚;这是孔圣告诉我们的四辟,就是除了学问要好,还要把握住原则以外,还要懂得处世之方
子曰:作者七人矣
孔圣说到避世的圣人已经有七个了,但这七个人究竟是谁?没有指名明说,可能就是《论语》中提到的一些人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有一天,子路在石门这个地方过夜,早晨起来,有一个晨门问子路,从哪里来的?子路说是从孔先生那儿来的;这个晨门说,就是那个姓孔的孔丘?那个明知道做不到,硬要做的人吗
孔圣为圣人,重心就在这个地方,而孔圣的难学之处也在这里;另如老子、庄子等很多学问高超、修养深邃的人,知道面前这个时代无可挽回,他们就退隐了;后来唐代有位知名的文中子,(本名王通,写《滕王阁序》的王勃,就是他的孙子。)儒、释、道三家的学问都通;在隋炀帝的时候还年轻,有志于天下,但到处碰壁行不通,看到当前的时代不宜施展才学,于是退下来讲学,培养下一代,教化年轻的学生,传播种籽,后来唐太宗的开国名臣,如房玄龄、杜如晦这一班人,都是他的学生,所以他死后,门人尊谥他为“文中子”
子击磬于卫。有荷篑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有一次孔圣敲罄,正好一个挑草器的人,走过孔圣门前;一听到孔子敲出的磬声,他说这里面敲磬的人,可不是一个泛泛之辈,是一个有心人,有心于天下国事,志在济世救人
他讲了这句话,又在那里听,然后说,这个人太固执了,明知道做不到,却硬要去做;“鄙哉!”并不是骂人,而是上面“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意思;“斯已而已矣”是说这个时代已经这个样子了,你拉不回来的;“深则厉,浅则揭”这两句话,是出自《诗经·卫风气·雄雉章》,这个荷蒉者在这里引用,意思是说,如果时代可以挽救,那你就应尽力去做;如果时代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那么最好退隐去韬光养晦,就好比涉水过河,在浅的地方,可以拉起衣服;水深的地方,再怎么拉衣服也还是会弄湿,干脆就这么走过去
这位荷蒉者在门口作这样的言语,被孔圣的学生们听到了,就告诉了老师;孔圣说,真的吗?“末之难矣”孔圣说人生最后的结局实在很难下定论,如现在正在做的事,其结果如何我也没有定论,既然如此,就顺着自己的心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高宗是殷商时代非常贤明的皇帝,名武丁;子张问,高宗在守制中,三年当中没有说话,这是什么意思?孔圣说,你何必问高宗,古人都是这样;“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百官负起责任,处理事情,解决了问题,报告给宰相,不必报告新皇,因为他这时很悲痛,没有心情问事;“不言”也很可能是三年当中,不敢讲到先王的丧事;或是指对某些事不忍再说,这种沉重的心情,大约要持续三年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春秋》责备贤者,就是要求领导的人,主管的人,以仁爱待人,能够好礼,这样下面的人就容易受到感化,就会慢慢的被教育过来了,就容易领导了;孔圣这句话的精神,还是专责在上位的人,所以对于社会上有声望、政治上有地位的人,孔圣要求特别严格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子路问,人究竟做到怎样,才合乎一个君子的标准?孔圣说,你能以非常严肃、庄重、恭敬的态度,修正自己心里的思想,和外表的行为,就是君子;子路说,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孔圣说还有,你自己的修养做好了,随时能够庄严、恭敬,还要利人、利社会;子路又说,这样就对了吧?孔圣说,这不过是第二步,还要利天下、利百姓,这才是君子;不过孔圣又补充了一句说,如果自己的修养做到了,能再把这种修养,在行为上表现出来,可以利社会、利国家、利世界、利天下,以安百姓;就是尧舜做起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缺憾,这是很难做到十全十美的,何况我们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原壤是一个人名,根据记载,这个人是孔圣的老朋友;这里就是说原壤在孔圣的旁边,不知道有一个什么动作,总之是不太好;孔圣就对他说,你这个家伙,年轻时对兄弟姐妹不好,没有友爱,一生之中,又没有值得称道的事,人生的成果何在?对人生含糊一世,对自己没有交代,年纪活得这么大了毫无作为;说到这里,孔圣就用手杖轻轻敲他的后腿,妙就妙在敲他的后腿,因为是自己的老朋友,没有打他的必要,只是打他人生不踏实,腿跟没有落地,作了一辈子人,只是好比无根的草,与土壤同腐而已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阙党是一个地方团体的名称,童子在这里是指年轻人,“将”是指带来,“命”是指命令,“将命”就是指衔命而来;有人问孔圣,这个年轻人很不错的吧?小小年纪就负了那么大的任务,来传达命令,一定是个能求上进的人吧!孔圣答得很妙,他没有说这个意见不对,而只是说,我只看到他在这个位置上,担任这个职务;同时我也只看到他在那位老前辈的旁边走来走去,是个侍从或助手;而他有没有学问,是不是人才,我不知道,如果认真讲,他并不是一个求上进的人,而是在想尽办法,在找一个出头的机会,并不是想在人生中求学问,职务上求经验的人
孔圣这一段话,和这篇开始的“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的这句话相呼应;这其中许多观念连起来,就是任何时代中,急于求成的人很多,求急进的人很多,但从历史上来看,其中凡是少年得志的人,其结局大多都不好,所以年轻人还是要多经历一番挫折、一番磨炼、一番努力,这样才有可能获得一定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