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1080：头衔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知道宋朝的官制有多乱吗？一个人能同时有仨头衔。比如包拯，当年他的正式名片上写着：“刑部郎中、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听起来威风凛凛，但他到底在哪儿上班，是在刑部？在龙图阁？还是在开封府？为什么一个官得顶着三个身份才能工作？其实这三顶帽子各有讲究。“刑部郎中”代表级别，相当于职级；“龙图阁直学士”是荣誉称号，说明皇帝赏识你；“权知开封府”才是干活的岗位，还带点“先干着看”的意思。听起来挺复杂的，其实每一步都有现实考虑，既要有人干活，又得留好退路。那宋朝人为什么要把官制设计得这么绕？

• 从现实政治运作的角度看
  • 在真实的行政过程中，是有大量的棘手问题要处理，需要留下充足的动态调整空间。
  • 常见的一种情况
    • 领导看中了某个人担任某个职务，但是他到了这个职位上，是不是胜任？周边的合作者是不是接受他？领导心里也不托底。
    • 怎么办？得有个试用期。把人临时调到这个职位上干干看，合适了就转正，不合适就再说，反正是临时的，大家都不丢面子。
  • 所有的执政者都会利用这种临时性的安排来达成政治目的
  • 例：武则天要当皇帝
    • 满长安都是关陇贵族的势力
      • 她把都城迁到了东边的洛阳
    • 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 只要支持我，只要你有才能，不论出身
      • 没人举荐，皇帝亲自考试
      • 官员没有正式的名额了？那发明一些临时性的官职。
    • 国家受得了吗
      • 只要财政能支撑，没啥受不了的。
      • 虽然贪官污吏也多起来了，武则天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
• 宋代的官制有多乱
  • 宋代一个官员的头上，至少同时会顶着三种头衔
  • 例：包拯
    • 刑部郎中，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
    • 三个头衔，对应的是宋代官制中的三个名分：官、职和差遣
    • “官”
      • “刑部郎中”，本来是他的本职工作
      • 工资待遇是按照这个级别领的
      • 明明有个官职，又不让干这个活儿
    • “职”
      • “龙图阁直学士”
      • 荣誉称号，相当于今天的“工程院院士”、“省政府顾问”之类的
      • 往往代表着皇帝对你的器重，以及你在文人圈的地位
      • 这种荣誉称号，主要是馆、阁、殿的学士名
    • 差遣
      • “权知开封府”
      • 权知，临时的
      • 差遣，就是朝廷对你的真实任用
      • 明明干这个活儿，又非说是临时的
• 大宋
  • 苏轼被押送至黄州
    • 到了陈州，河南周口，苏辙匆忙赶来和哥哥见一面。
    • 那个旷达的、凡事都能看得开的、什么处境下都开心得起来的、号称“不可救药乐观派”的“苏东坡”马上就要破茧而出了。
  • “元丰改制”
    • 改革表面上恢复了唐朝的三省六部制
      • 实际是有选择的恢复
      • 兵权并未重归三省六部之一的兵部
  • 改革的目的
    • 裁撤冗官、加强皇权、增强行政效率、减轻财政负担等
  • 改革的过程
    • 各色人等把各种上得了台面、上不了台面的意图带进来
      • 有的人要效率，有的人要权力；
      • 有的人要提拔特定的人，有的人要排挤特定的人
      • 有的人在审时度势；有的人在计算得失；
      • 有的人在暗度陈仓，有的人在浑水摸鱼；
      • 有的人把它当作舞台，有的人把它看作赌局；
      • 有的人视为机会，有的人却视为灾难；
      • 有的人力图保存旧局面，有的人暗中筹谋下一步
  • 改革后的结果
    • 其他的效果都存疑，真正做到的只有一条，就是官制没有那么混乱了。
• 世界
  • 英王威廉一世拒向罗马教皇效忠
  • 征服者威廉国王平定诺森布里亚
  • 教皇格里高利七世第二次革除国王亨利四世的教籍
  • 阿方索六世下令在天主教会中推行拉丁礼拜仪式
• 大宋元丰三年，大辽大康六年
• 内容来源 | 得到APP
• 主讲人 | 罗振宇
• 制作 | 絮起
• 官制之乱
• 《文明之旅》第81期
• • 文明1080：头衔到底有什么意义？
  • 楔子

• 从头衔本身的用处来做个解释
  • 不管是哪种文化里，人类都会给自己发明很长的头衔
    • 西式的长头衔，本质上是一种对财产权的宣示
      • 就像伊丽莎白二世，我既是英国女王，我同时还是兰开斯特公国的私人领主，我还是马恩岛的领主，等等，每一个头衔都是我的一份财产，有一份算一份，是不重叠的。
    • 中国古代的长头衔，本质上就是在应对一个个不同的场景
      • 一个古代的官员，看起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但他其实是一张庞大的社会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他和每一个其他节点的关系都是不一样的。
      • 那一大长串头衔，每一个词，其实都是在处理他在不同的关系维度里的和其他节点之间的相对位置。
  • 例：王安石罢相之前的头衔
    • “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光禄大夫、行尚书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三千一百户、食实封八百户王安石”，一共 58个字。
    • “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
      • 功臣号，这个头衔的对话对象，是千秋万代的历史。
    • “光禄大夫”
      • 这个叫散官，这个头衔的对话对象，是所有的官员群体。
        • 一大堆各个部门的官员在一起，横向不好比，就用这个散官阶级。
        • 每个阶级对应的特权和礼遇都不一样。
        • 比如穿衣服，最高的文官散官叫“开府仪同三司”，最低叫 “将仕郎”，一共是 29 个阶级，不同级别，能穿的衣服不一样。
    • “行尚书礼部侍郎”
      • 这只是官阶，叫“本官”
        • 散官代表的阶级，更多和朝会上怎么站，平时怎么穿，死了怎么葬，和这些礼仪性的事儿相关；
        • 而本官，更多和拿多少钱、什么情况下能晋升，等等实际利益相关。
    •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 宰相称号，是王安石这个时候的差遣，要真干活儿、真负责的
    • “监修国史”
      • 也是一个荣誉性的头衔，对话对象，是文人群体。
    • “上柱国”
      • 这叫勋
    • “太原郡开国公”
      • 这叫爵
    • 如果追溯到早期，爵靠功劳，勋靠苦劳
    • “食邑三千一百户、食实封八百户”
      • 这是待遇，名义上给你三千一百户，但是朝廷没那么多钱，给八百户意思意思。
• 从现实政治运作的角度看
  • 例：武则天要当皇帝
    • 为后代储备人才
      • 有些人才，像姚崇、宋璟、张柬之，这些后来盛唐时期的名臣，就是这么被提拔起来的。
    • 更更重要的是
      • 原来的门阀士族对权力的垄断，就这么被打破了
  • 雄才大略的政治家，要在官制上动手脚，不怕乱，一通大乱之后，才有新人的机会。
  • 乱世中，甚至是穷途末路的执政者，也是要搞各种临时性的安排。
• 头衔之惑
• 后来中国官僚制度的演化
  • 渐渐地，各种临时性的安排，还是慢慢地冒出头来
    • 比如元丰改制废掉了一个官职，“参知政事”，副宰相
    • 到了南宋，这个职务又被设立了
  • 明朝的大学士、清朝的军机大臣、还有地方官的巡抚、总督，本质上都是皇帝为了解决某个难题，绕过正式制度，发明的临时差遣。
• 学者的角度看
  • 美国学者唐斯的《官僚制内幕》说，官僚制遇到困境，比如效率低、机构臃肿，用的办法都是一个：新建一个机构
    • 新机构“它拥有足够的专家和足够的资源，它可以独立于日常运作的命令链条。它被豁免了几乎所有现存的控制、管制以及程序，并且可以自由创造它自己的控制、管制与程序。最后，它具有充分的优先特权来使用资源，资源配置无须直接与正规部门中其他的资源使用者竞争。”
  • 甭管是要搞深层变革，还是要解燃眉之急，绕过正式制度，另建临时制度，都是成本低、见效快的好办法。
    • 唯一的代价，就是会发生系统的熵增，不确定性越积累越多。
  • 唐朝中后期，史料上记载的各种各样的使，有 350 多种
    • 从唐朝到宋朝，这400多年间，越来越多的临时性的安排，层层叠叠积累起来，就成了：朝廷正式设立的官职，已经没有什么事儿干了，反而是临时性的差遣变成了官员的真正职务。
• 内容来源 | 得到APP
• 主讲人 | 罗振宇
• 制作 | 絮起
• 头衔之惑
• 《文明之旅》第81期
• • 文明1080：头衔到底有什么意义？
  • 官制之乱

• 不同级别，能穿的衣服不一样
• 在现代社会，我们才有机会说：我凭自己的本事活着，我根据自己的本来意愿和他人签订契约、平等合作，用合作的成果来奖赏自我和贡献价值。
• 里尔克的诗：
  • 《严重的时刻》
  •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 此刻有谁在夜间某处笑
  • 无缘无故在夜间笑 在笑我
  •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
  • 无缘无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 头衔之惑
• 从头衔本身的用处来做个解释
  • 这么多头衔名目，就是要解决这两个问题：个人有奔头，集体有次序。而整个体系，因此就有了弹性。
    • 场景一：官员升迁
      • 朝廷要考核每个官员的表现，大规模的普遍考核，你只要没有大的过失，三年一升迁，这是稳的。
      • 而对你真实表现的评价，上级欣赏不欣赏你，都体现为派给你的差遣，也就是具体的职位。
    • 场景二：官员犯错
      • 某个官员犯了错误，必须要给个处分，但是上级知道，这个人还是挺能干的，这个岗位离不开他，那就可以给他降官阶，但是差遣不变。
      • 这就既严肃了纪律，又保证了政务的运行。
• 中国古代官僚体的底层逻辑
  • “君臣结合谋生谋利的身份组织”
  • 中国的皇帝制度确立之后，身份社会的本质并没有变：每个人都是靠身份，也就是靠对于某个团体的归属感活着的
  • 皇帝要争取各种精英的合作，没有身份就要给他们发明身份，没有贵族了，就要有门阀，没有门阀，就要有勋贵，没有勋贵，就要有科举出身的士大夫，让他们互相认同，对外有排斥、有尊严感，对内有阶级、有鄙视链，这才能把他们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合起伙来统治社会。
  • 中国古代的官制，要处理的主要不是事儿，而是人
    • 人之间的关系，就无比复杂，可以无限细分。
    • 最后堆积起来一个巨大繁琐的官阶和头衔体系，这不是繁文缛节，这是身份社会的必然结果
• 阎步克老师《中国古代官阶制度引论》一个非常深刻的洞见：“中国王朝不仅是一个为社会提供公共管理的“功能组织”，而且还是一个君臣结合谋生谋利的‘身份组织’。”
• 内容来源 | 得到APP
• 主讲人 | 罗振宇
• 制作 | 絮起
• 《文明之旅》第81期
• • 文明1080：头衔到底有什么意义？
  • 头衔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