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图社区 《沧浪之水》——阎真
小说讲述了主人公池大为的故事。池大为的父亲因替同事讲公道话被划为右派,家庭背景复杂。池大为在山村长大,后考取北京中医学院研究生,毕业后回到省里,在卫生厅办公室工作。在工作中,他经历了与同事丁小槐的斗争、被调离省厅办公室、与女友分手等挫折。在中医学会期间,他与市五院的护士董柳结婚生子。后来,通过一系列事件,池大为逐渐学会了适应官场规则,最终实现了升迁。
编辑于2024-12-16 09:35:03《法治的细节》首版时间为2021年11月,面向大众读者,从热点案件解读、法学理念科普、经典名著讲解等六大板块,普及法律常识与法治观念。内容包括辛普森案、电车难题、性同意制度等法律基本常识,以及N号房、张玉环案等时事热点的案件,多维度培育法律思维,助力法治社会的构建,点亮每个人心中的法治之光。此外,本书还收录了罗翔的阅读和思考、求学经历,以及他爆红后的心路历程,袒露其心境的变化与成熟。
该书通过浅显易懂的漫画和段子,帮助读者零基础搞懂九大理财方式的原理、优点及风险,让理财不再盲目。书中没有复杂的公式和晦涩的知识,而是以轻松幽默的方式,将理财知识融入到漫画和故事中,让读者在欢笑中掌握理财技巧。
涵盖了历史上著名的金融危机事件,如石油危机、广场协议、索罗斯与亚洲金融风暴、次贷危机等,通过案例分析,让读者更深入地理解金融危机的成因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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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的细节》首版时间为2021年11月,面向大众读者,从热点案件解读、法学理念科普、经典名著讲解等六大板块,普及法律常识与法治观念。内容包括辛普森案、电车难题、性同意制度等法律基本常识,以及N号房、张玉环案等时事热点的案件,多维度培育法律思维,助力法治社会的构建,点亮每个人心中的法治之光。此外,本书还收录了罗翔的阅读和思考、求学经历,以及他爆红后的心路历程,袒露其心境的变化与成熟。
该书通过浅显易懂的漫画和段子,帮助读者零基础搞懂九大理财方式的原理、优点及风险,让理财不再盲目。书中没有复杂的公式和晦涩的知识,而是以轻松幽默的方式,将理财知识融入到漫画和故事中,让读者在欢笑中掌握理财技巧。
涵盖了历史上著名的金融危机事件,如石油危机、广场协议、索罗斯与亚洲金融风暴、次贷危机等,通过案例分析,让读者更深入地理解金融危机的成因和影响。
《沧浪之水》——阎真
序篇
眼睛也闪着一种奇异的光,像是一种能量在瞬间被点燃了
把心灵的原则当做绝对命令,要付出怎么沉重的代价,可这才是真正的人啊
原则千条万条,利害关系是第一条。实质性问题,都是在这种微妙之处决定的
第一篇
前途无亮,真的一点亮都没有
我说:“科长你兢兢业业工作,我们都看在眼里了,人心就是评价。”他摇头说:“要说看在眼里,这一百一万个人看在眼里不如那一个人看在眼里。一万个人说你好那不管用,你还坐在老地方。老地方坐久了心里发凉双眼发黑,人活就是活那一线光。”
分柚子,丁小槐拉着我去马厅长家,拉我垫背
丁小槐刚走,袁震海就从北京打了电话来,说马厅长明天回,要厅里派车去接机。我把事情告诉了刘主任,他说:“丁小槐去不了,明天你也去一个吧。”又打电话给孙副厅长几个人,再叫上我一起到小车班安排车。我说:“两个人要这么多人去接?”他说:“要的,要的,一定要的。”星期天上午我去小车班,丁小槐已经站在那里。他说:“听说小袁他们要回来了,我也去看看。”一会儿孙副厅长刘主任几个人来了,我一看人这么多,就有点紧张。刘主任说:“挤挤还是能挤下。”我算一算,两部车连司机八个人,再加上马厅长和小袁,正好能挤下。孙副厅长说:“怎么样老刘?会不会挤了点,还有行李呢。”我望望丁小槐,他赶紧往车边走去,站在车门口。去不去我是无所谓的,可现在人都站到了这里,偏偏把我剔出去,实在太难堪了。我希望刘主任说句话,我和丁小槐都不去了。刘主任说:“去去,大家都去,挤一点就挤一点。”我感激地望了刘主任一眼
我老这么让着他,让起来就没个完了,心里有一种明确的冲动逼我不得不去计较,不得不摆出一副寸土必争的姿态,不得不陪着小人做小人
丁小槐挖坑请池大为吃饭,为了自己元旦评优
池大为你撇清高?这个地方是寸土必争的战场,枪响了还有清高讲?你讲清高正合了别人的意,他拿你垫脚,自己上去了
这个大院,真是个培养人的好地方啊,不知不觉地,你就进入了某种氛围某种状态,在扭曲中失去了被扭曲的感觉,而内心的那种坚挺就像黄瓜打铜锣,去了一截又一截。这正是领导需要的效果啊
他认为是机会就要轮到自己,大大小小的好处全部占尽那是应该的。不但应该,简直就是天理,否则就受了天大的委屈,天下就有这样的人!对这样的人真没办法回避,他不懂得适可而止,你越回避他的嘴脸越大,要把别人挤到角落里去。既然如此,对不起我就只有做个小人跟你交上手了,别把我看成什么善男信女
他说:“我那两年被他缠得苦,四面八方他都出奇兵,又不高明。像那样的东西,要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按照文件要对全省的中药市场进行一次大整顿,现有的十七个大的市场只能留下八个。哪几个能够留下?厅里决定先派人下去摸摸底,再跟地方政府通气。到时候地方政府都要保自己的市场,厅里得拿出材料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道理?那是你讲的东西?
酒桌上一片热闹。我也抿一点酒,想着酒真是个好东西啊,场面上有酒没酒,那种意味是完全不同的。酒拉近了人的距离,把临时酿造出来的感情变成了真的
有时候我也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就只少一根尾巴了。没想到摇得不好还要挨一脚(丁小槐为马局长挡酒被拒)
有人敲门,是马厅长。他说:“小丁睡了?”我说:“他有点醉了。”马厅长说:“什么时候他醒来了,就说我来过了,没叫醒他。”我说:“要他过去吗?”他说:“说我来过就可以了。我也早点睡了,今天喝多了点,喝多了。你说我也喝多了。”
马厅长说:“要降到百分之三以下我就睡得着觉了,再降一个两个百分点,有信心没有?”殷局长说:“厅里支持就有信心。”
马厅长说:“明年再拨二十万给你,专门攻华源县。钱没到位是我的事,攻不下来是你的事,攻下来了我对部里省里也有个交待。”殷局长说:“坚决完成任务,给一年时间吧。”又说:“听说香港给省里捐了几台车,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湖区?就说治血吸虫吧,走村串户的,拿腿走毕竟慢啊,都跟不上改革大好形势的步伐了,心里着急!”
下午听华源县卫生局汇报,当天回到安南市。吃了晚饭马厅长到地区卫校去演讲,这是昨天就安排好了的。马厅长本来说免了,殷局长说:“卫校的同志听说马厅长来了,非要我开了这个口。您在这个份上,辛苦一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不然那些学生不是空欢喜一场?他们都想见您呢!”丁小槐说:“马厅长您让他们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损失就太惨重了。”马厅长说:“我到卫校去?”殷局长马上说:“教育局魏局长也会来的。”马厅长沉吟了一下,殷局长说:“我尽可能把地区管文教卫的谭专员也请来。”马厅长就答应了。我知道圈子里要讲对等原则,没想到马厅长也这么讲究。到了卫校门口,魏局长还有卫校校长和书记都在门口等着。魏局长和马厅长握手说:“谭专员已经进去了。”
马厅长总是这样向别人介绍我,慢慢地我也听出一点意思来了,这是在抬高谁呢?本来以为马厅长点名把我留下,总有点什么特别的意思,等了这么久也不见那点意思出来,想来想去,那点意思就是这点意思了
你们抱着西瓜感觉不到那粒芝麻的分量
厕所里的老鼠吃屎,见了人到处窜,仓库里的老鼠吃谷,见了人大摇大摆,码头不同
今天才知道了世界上的道理可以像捏软泥一样捏成人们愿意的形状,就看谁来捏了
我明白,你没有说心里话的权利,连沉默的权利也没有
今天下午我本来是不想发言的,保持沉默算了。可是我们郝主任都那样讲了,我若不表一个态,郝主任会记在心里。不表态在别人看来就是态度
凡人的原则就是明哲保身
怎么都没错,那是你个人的想法。结果还是错了,那是世界对你的评价。你能把世界的评价扭过来?
这个规则是什么?就是要站在掌权的那个人的角度考虑一切问题。你面前不是一个人,是一条规则。如果是一个人,换一个人就改变了一切。是一条规则,换了谁也不行。你池大为本事天大,改变了一个人还改得了一条规则?
人生并没有什么最好的选择、任何选择都要付出代价。全部的问题是自己愿意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我为了自尊和骄傲而不愿顺势而为,可越是想坚守那点自尊就越没有自尊。我被一种说不明白的东西给套住了
没有身份而想拥有自尊,那不可能。一个人必须依据实力与他人对话,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道理有无数种讲法
在一个机关说你是技术型人才,就等于说你是一个工具,不配当领导。我是个小人物,我不能说自己,要等着别人来说,说的权力在别人手里
我说:“定下来了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他马上抓住我的话说:“那就这样?下个星期,你去中医学会上班。”说着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一两步。他根本不在乎我有什么想法,他送客了。我机械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现在知道我是靠不住的吧?也不晚
你永远不改,就永远在那个位子上,永远在这个位子上,永远都是错的
第二篇
我不能因为自己是一个好人而引起别人的同情或关注
一个人在他特别关注的事情上,由于情感还有利益的遮蔽,总会有盲点,使他不能客观地去认识事情
世人都有一些生活原则,可又都本能地把自己当做这些原则的例外,原则的手电筒是用来照别人的。自我是人性的盲点
道理是假的,利益是真的,道理随着利益转
清高的结果是清而不高,白白给别人做了垫脚的石头,到头来一事无成一钱不值一无所有一败涂地
情感的选择不能以理性去作无穷的反思、无穷的追问
我忽然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非常孤独,茫茫世界,有谁把我放在心上?
多送不心疼,少送不脸红
我倒悟到了人从自己的立场上去看世界,他其实是不讲道理的。那种没有道理的道理,其实是最深刻的道理,植根于人性深处。由于深刻,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社会的演进而改变,人永远都是人
现在的人都是商人,你往他面前一站,他就用心里那杆秤把你的分量称了,然后决定一种姿态
这世界真是个偏见的世界,大家都这么喜欢自己的儿子,这个世界恐怕没有多少希望了
马不高兴你?牛就高兴你?有问题的人到哪里都有问题
一个人吧,就是另外的人的一个心思
当虚伪成了一条规则,人就不会再有虚伪感,也不会有心理压力,不过是按规则办事罢了
他都不怕,你怕,是谁做了賊那?
皇后都要忍了三宫六院
俗也有俗的道理,什么都没有的人凭什么去看不起什么都有的人?他那么在乎你看得起看不起?猪人也好,狗人也好,那只是一种说法,另一种说法就是精明的人,能干的人,适于生存的人。而关注人格,坚守原则,自命清高那也只是一种说法,换一种说法就是无能的人,跟不上时代的人。辩证法真是奇妙无比,它给人选择说法的自由。道理总是可以反过来讲,什么都是相对的,认识到这一点我陷入了极大的惶惑。
当牺牲和坚守都只是一种说法的时候,牺牲就变得意义暧昧
在一个操作的时代,寄希望于公平是可笑的
我在心中造了一座金字塔,造成了才发现是冰造的,太阳一照,就没有了
吃是吃不穷的,不吃也富不了
有些人的面子比另一些人的生命都要紧些,世界就是这样
说起来你也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苏主任他也没选择,每个人扮演什么角色,早就被预设好了
我们看到的世界原来是别人愿意让我们看到的样子
你要在圈子里讨生活,又要有怀疑和批评的想法,这不合逻辑,这是你们的可悲之处
失去了信念,就失去了承担和牺牲的理由
别人知道你池大为是好人,也不敢沾你的边。对他们来说,好人坏人的判断是无所谓的,利害关系的判断才是真的
想做点好事,也非得把印把子抓着才行啊
第三篇
人只有这一辈子,这一句话吧所有的道理都说完了
人活就活一线光,可我连方向都找不到
明天一场地震它的大楼塌了,地球照样转,别人照样活。事情的重要事假的,自己的重要才是真的。这是底牌,我简直不敢揭开这张底牌
正因为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才一官半职都没有
把自己看得太金贵就金贵不起来,这是生活的辩证法
你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好心,就会得到理解,绝无此事
人有偏见,人永远站在自己利益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所以人从来不讲道理,因为他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讲道理
你就不能去设想谁天生就能代表公正,只是在那个份上的人最喜欢扮演公正的化身。你说对了,但只对了一半,不是他们自己喜欢不喜欢,那是一种角色需要
明白了一个道理,却只挂在嘴巴上,还不如不明白。你总不能像我一样办事员到老吧。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么写写是很有诗意的、真落地成了泥,谁会来闻?没人闻,香也是不香
永恒的问题其实是现实的问题
世界上的事总是由人来命名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没有行动,看懂了有什么用?还不如没有那点悟性。你要把自己看成一个人物,你就不要想再上进的事了
因为自己重要,所以自己正确,越是大人物就认为自己越重要也越正确。一个人掌握了几顶帽子,你想想他的威风吧,还能容谁去碰他一下?
把那些意见最大的人换了上去,到头来也不会有什么两样。意见最大,就是自己想得到而得不到,你想想他上去了会怎么样吧?
他可怜?你没看见他以前的威风。权力一脱手,天就塌下来了。他比谁都痛苦,这是还过去欠的债呢。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吧
你这句话有人不喜欢听,那些最不喜欢听的人恰恰是对这句话领悟得最深的人。而他们每天讲得最多的话,又恰恰是他们自己最不当真的那些话,什么工作第一呀,任人唯贤呀,不要计较个人利益呀,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呀,等等。一个人要有相当阅历了,才听得懂别人的话
你看有什么话,别人没说过的话,能说到他心坎上?
道理讲得最好的人就是功利讲得最多的人
人不是几句话就能变好变坏的
钱做不到的事还是有的,而权做不到的事就没有了
而是想给董柳一个惊喜,也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事情办了就是真!办了就建立了关系,就有了默契,一切都在不言中,无需多说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下次有什么事,我不一定有这么立竿见影的
一个国家干部,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实事求是,这是我们党的基本原则。把情绪当做事实,那样是会犯错误的
说真心真意就不能带一点功利性,你要讲效果这两个字,那就没有办法真心真意,那是表演
我觉得自己确实还需要修炼,要把自己当做敌人来搏斗,扭不过来?那也得扭啊扭啊
一个人既要在圈子里求生存,又要对圈子里的人和事说三道四,那怎么可能?
如今政治问题不是问题,没那么傻的官,作风问题也不是问题,那是个人的事情,工作问题更不是问题,怎么干都是可以讨论的,抓不住。唯一的问题就是经济问题
中国的官上去不容易,下来更不容易
我一辈子就是别人一句话
你的学术地位是需要权威人物来说的,说你有就有,说你无就无,他不明白这个说有多厉害
人家才是搞政治的呢。私下散发材料,那不是破坏安定团结吗?这是非组织活动,上面最反感的就是这一套。舒少华跳到黄河也别想洗清了
他当然明白你的情绪夸张了一点,有表演性,这不要紧,问题是你跟他站在一起了,这才是要紧之处。有了这一点其它都无所谓了。大人物看问题只看实质,忽略细节。你给他送点人参什么的有什么用,他少了什么?关键就是政治上站在一起,这是大问题,其它都不是问题。在圈子里,谈不上永恒的朋友,也谈不上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政治上的同盟关系是最真实可靠的,也是最稳定的,除非有一天利害关系变了。他交给你这个任务,就是相信你,把你看成自己人。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但有一次也就够了。大人物是讲人情的,更是讲功利的,你支持了他,他必定会给你回报,这也是游戏规则,否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以后谁还会跟他走?
过了这几天你去找申科长,看看他那里还能不能挤出一套房子?你的那些文章我都找来翻了一下,很不错的。厅机关正经能搞业务的就那么几个人,都是人才,我们应该有特别的政策,你都委屈这么些年了。
我这时才体会到,一个人走运是需要另一个的倒霉来作代价的,他不倒霉,你的运又从何来?
我知道,我心里还是明白的。不过那封信起草时是哪几个人凑的那几天呢?
我的能力是有限的,经验也不足,如果组织上决定了,我就试一试。"他说:"为了方便工作,厅里还是想明确一下,厅里会下一个文,明确一下。"我说:"如果组织上定了,我就不推了。"
贾处长说:“小池你到我们厅里有好几年了吧?”我说:“到明年打完一个抗战。”他说:“你是经得起磨练的,很多人经不起这个磨练,个人主义的尾巴就露出来了。”我笑笑说:“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志向。”他说:“这个我就不同意了,该上进的还是要争上进,太放松自己也不好。”我连忙点头称是,心想:“有要求是经不起磨练,没要求又是放松自己,怎么道理就像泥娃娃,由着一些人捏呢?
今年特别情况,请杜院长支持一下
什么事情来了先考虑哪些人该受益,然后量体裁衣去定政策和细则,总之要保证事情落实到关键人物身上去
我说:“小方,你就叫我挨骂吧”他说:”总有一个要挨骂,你就辛苦辛苦吧“
这个世界是强者恒强,大小通吃,一路吃过去,吃了鱼还要吃虾,能吐一点骨头屑出来,就是很有良心了
说到底这是一个操作的年代,操作的过程非常繁复,动机却很单纯。操作的目标就是要让别人出局自己入局,最后出局的就是那些弱者
评奖升级,被描绘成了一个临时的时间,又有几个人知道已经操作几个月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站起来说:“评委的名单可不可以公布一下?”孙副厅长很难堪地望着马厅长,又望着杜院长。我的心都要跳出喉咙了,这匹害群之马!杜院长说:“为了保证评审不受干扰,做到最大限度的公正,评委的名单事前没有公布。同时为了保证他们正常的工作生活不受干扰,我们觉得不公布名单更合适一些。大家对他们的业务水平和人格,是应该有充分信任的。今年的奖金比往年高,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谁知道能拉到多少赞助?这是昨天才定下来的。”
池科长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们这些人吧,给领导分忧是分内的事,分了忧再分一点不愉快,那也是分内的事。能分到这点东西,就是我们的福气,有多少人想着还分不到?出了问题不是你我的问题,难道还是领导的问题?
在关键时刻,那些说不清的东西是最有分量的
我转回到大门口,果然是丁小槐的弟弟。他说,“池科长,刚才有人在等你。”我说:“好像有人喊我一声,我回头一看也没见人,谁呢?”他似笑非笑说:“就是,就是……”我明白他心中有数了,打断他说:“他要是再来,就要他到我家里去找。”
对有些人合理就没法对你合理
我想着按惯例应把处里的人召在一起开个见面会,可袁震海一字不提。按我以前的想法,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真不屑于去争,可事情就是这点鸡毛蒜皮凑起来的,这些地方不斤斤计较,被冷落了还装作毫无感觉,那以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出了局,连手下的人也会看小了我
见面会也只是演个戏,可哪怕是戏也非演不可,圈子里形式比内容更有内容
今天这个事算了,以后算了的事就没个完了。圈子里的小事都牵着大事。说真的我也不想计较这猫屁狗屁的事,可你不计较吧,有了他的戏就没你的戏了
小事也跟我说说,我看有几斤几两?
他什么都懂,正因为太懂了,就装作不懂,想敷衍一下算了
进了这个圈子你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关注礼仪,这是给一个人定位啊
形式就是实质
对任何人,你只要站在他的立场上去设想他的态度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去虚设什么公正的立场,那些原则是在打官腔敷衍老百姓时用的
说真的算不上什么意思,给您的儿子买几颗糖甜甜嘴吧
我把茶油提了一壶,送到晏老师家去了
他说:“评职称不是光看业务,那些政治上表现不好的人,关键时刻立场不稳的人,业务再好,都要考虑考虑。改革开放了,政治还是要讲的吧。”我明白他指的是去年跟舒少华跑的那些人,我说:“那些没有组织观念的人,他就算有那么一点点业务水平,又有什么意义?这是方向问题!让他们上去了,那不是对破坏安定团结的人的鼓励?别人我管不了,我手中这一票,我还是会严格把关的。”我又担心别的评委不配合,说:“我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可是十一个评委,我只有一票呢。”他说:“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讨论的时候,总要有人站出来说话,形成一种积极的气氛。”
我想,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唱来唱去还是自己那首歌
在不在理要看谁来讲这个理,换一个人就完全是另一种讲法了
我说:“到时候谁投了谁的票,哪怕是无记名投票,组织上也一清二楚,这点能力都没有他叫做组织?反正要得罪一头,总不能得罪大头吧。如果有人能给你一切,又有人一切都不能给你,你说要你凭着良心就站在后面这个人的立场上,那可能吗?要我池大为做这些杀人-一”我扬起右手掌往下一劈,“不见血的事,我好受?这身上的血都是倒着流的,想一想血倒着流的滋味吧,我不执行任务,自己赔进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没意义吧。再说要一个人为了别人把自己赔了也不合人情吧。
事情的结局倒是我没料到的。厅里对评委不太放心,干脆在经过人事处的时候就把那些人的材料抽出来了,根本没有进入讨论。这使我如释重负,又想到人事处贾处长立了这么大的功,将来一定要压我一头的,幸亏他业务上还拿不出过硬的东西出来。本来以为材料被抽出来的那十几个人会跳出来哇哇叫,却居然无声无息。我心里感谢他们,又看不起他们,他们这些被称作“知识分子”的人,也只能配有这样的命。他们如果一起叫起来,马厅长也不一定能受得了,可他们居然一个也不叫。我原以为马厅长走了一步险棋,后来又觉得其实并不险,他实在太了解那些人了
越是大人物,自尊心越是敏感,一句话没说好,哪怕是只有一点点暗示在里面,那就大错特错到月亮上去了
你的好心不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一个瓜老板你都碰不得呢,别说是大人物。别以为是好东西就可以直通通得送上去,要送还得讲技巧,让他接受得舒适
董柳按事先安排好的,在和沈姨说话时不经意地转过头来说:“你要马厅长帮你选个课题,你自己怎么选得出?”又掉头跟沈姨说话去了。我看马厅长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马厅长您这个选题真的很有希望,您也报一个,我报不报都无所谓,反正报不上。只要是我们卫生厅系统搞到手就好,也气一气中医学院那些老头子。我跟小方说话的时候,他老拿那几个人来压我,我服不下这口气
马厅长说:“我本来是想自己报一个的,我们厅里连续几年剃光头,我也着急,也不服气啊。可是厅里总是一大堆事在那里等着我,就是不能让我闲一点。”董柳不失时机地转过头来说:“马厅长您亲自出马,希望就来了。”我说:“那我就不报了,把力量分散了总不好,毛主席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战略问题。”董柳说:“大为你就在马厅长这里拜个师,请他带一带你。”马厅长说:“拧成一股绳报起来希望大些,做起来也快些。”我连连拍着大腿说:“要是马厅长肯带我,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都没想到马厅长居然这样看得起我,我是受宠若惊了。只是,一个课题能不能两个人合报?”我当然知道是可以的,只是想暗示自己根本没想过合报的问题。马厅长说:“应该是可以的。”我吁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又详细地讨论了选题的论证,由我先起草论证报告,再进一步讨论修改。我说:“课题拿到手,有几万块钱呢。”他说:“几万块钱哪里没有?毛毛虫。难得的是国家课题这块招牌。只要把事情做出来,找个好出版社是没问题的。”
沈姨说:“老马把你的事当自己的事呢。”我说:“我心里都明白,人非草木怎么会无知无觉?”董柳说:“他天天在家里念马厅长的好处,到这里反而不说了,他就是这个脾气。”
只要你是为他好,你怎么演他总不会有意见吧,人说到底是看结果的。
我说:“有什么问题我随时向您请教,会不会干扰了您的工作?”他说:“这就是工作,厅里要发展,发展是硬道理,也是最大的工作。我们现在不能只在省里跟别人比,要到全国去比,我从来就是把工作的基点放到全国去比。”
马厅长派退休办的小蔡专程把稿子和光盘送到北京去了。小蔡回来说,编辑部高主任说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出来。我说:“半年就赶不上了。”马厅长说:“他给我们出题目呢。”就叫财务室寄了两万块钱作为加班费,那边答应两个月之内赶出来
经济知识时代,就要体现知识的价值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要什么有什么,另一种人要什么没什么
财政紧张不紧张要看对谁而言,有些人永远紧张,有些人永远不紧张
游戏规则不能因为是朋友就放弃
顺耳的话就不必去追究真假
你掂掂这个字的分量,抛出去能打死只狗
谁今天给孟晓敏吃了哑药?
我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的一生赌在我身上,这使我感动而恐惧
我上午要陪马厅长到省政府开个会,我爱人也不太舒服。你池处长的招牌已经够大了
这些有问题的人,你就是不能沾边,一沾就沾出麻烦来了。在圈子里,心太软可呆不下去
回到厅里严记者提出要开个座谈会,马厅长一口应了。严记者想晚上就开,他还要赶往万山红农场继续采访。马厅长说:“明天吧,明天上午开了,派车送你们去。”厅里马上开了预备会,我也参加了。孙副厅长说:“明天的会议很重要,大家凑一凑,哪些人合适参加,哪几个人作核心发言。”大家议了一个名单,有人提出古士林跟戴妙良虽共事多年,但喜欢信口开河,炮筒脾气,是不是就不列入名单了?我请示性地望了望马厅长,马厅长不置可否。我说:“就不惊动他了吧。”
晚上把第二天将参加会议的人都找了来,马厅长说:“戴妙良同志是我们厅里的骄傲和荣誉,明天的会开得好不好,既关系到戴妙良同志,也关系到我省卫生系统,还关系到在座的各位。他的出现,是我省卫生系统多年来坚持精神文明建设取得重大成绩的一个标志。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厅里派他去万山红农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考验一个人。他经历了这种考验,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
董柳给他倒茶,他马上站起来说:“不敢当,谢谢嫂子。”又坐下说:“我是提前来给池处长拜年的,亏了池处长的帮忙,也托嫂子的福,我们这一年还是有了一点小小收获。”我说:“现在发财可不容易,可喜,可喜!”他说:“说不容易也的确不容易,说容易也容易,有人帮忙撑台就容易,我们就是亏了池处长帮忙,站住了脚跟。”
人家倒贴几万块钱,他是雷锋?
想进步早晚会狭路相逢的
解决一个问题就解决一切问题
尊严感是靠权力撑起来的
你越是具备条件,人家越难容你
病这个东西谁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来,让它来不了多好,来了影响身体,也影响了厅里的工作。您往医院一住,厅里的工作就没主心骨了,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工作需要!”他笑一笑。我说:“咱们这边毫不犹豫速战速决,我明天到计财处把钱拿过来,也不惊动谁。叫沈姨打个电话说您不舒服要躺几天,把家里的电话掐了,等同志们来看您了,这边的事早完了,就是不舒服到医院里躺了几天。”他笑了说:“你们跟医生都串通好了,那就只好依你们了。讲道理中医总讲不过他们西医。”又说:“叫老耿先给我装着,钱的事先不要惊动厅里
梅书记会来,我真碰得这么巧?
我把一盘蚊香移过来,说:“我想着我们卫生系统投入很大,没有得到充分的报道,这是不公平的。”他说:“镜头当然对准堤上的人,那是自然的。其实你们到幸福垸的情况,电视也打出来了。”我说:“才给了一个镜头。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自己的工作向梅书记汇报一下,也请示一下,至少多拨点药品器械给我们吧。”他说:“那我们明天一早到安顺垸去?那不好吧。”我把话挑明了说:“要知道梅书记下一站到哪里就好了,我们先赶到那里,就没有什么不好了。”马厅长不做声。我知道他是认可了,就说:“我们现在有几百人在堤上跑,大家辛苦了,也应该得到一个公正的表现机会,这也是对大家负责。”他说:“那你明天一早跟组织部钟天佑联系一下,就说我要你打的电话,要他跟小朱联系一下。”小朱是梅书记的秘书,跟钟处长是好朋友。第二天一早我就给钟处长打了电话,十分钟后回话说,梅书记今天下午到万山红农场
到了万山红农场,吴场长已经上堤去了。马厅长交待我几句,也带人上堤去了。我向场部值班员要了纸墨,写了几条标语:大灾之年防大疫!发扬戴妙良精神,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病从口入,注意饮食饮水卫生!刚贴好,省卫视台的记者就来了,准备下午采访梅书记。他们对我进行了采访,我就把整个情况都介绍了。介绍完以后他们拍了那几条标语,又准备到堤上去。我说:“我们马厅长马垂章同志就在堤上,他是从医院病床上直接到第一线来的,你们可以找找他。”两个记者果然很感兴趣,我就带他们去了。他们在堤上采访了吴场长,又采访了马厅长,拍了几个医疗队员工作的镜头,又匆匆赶回场部,准备拍直升机降落的镜头
下午梅书记在场部的二楼召开现场会,马厅长参加了,介绍了卫生系统参加抗洪的情况,提出了三个要求,梅书记当场就批了
当天晚上我们在场部的电视里看到下午的会议情况。马厅长的发言播了二十秒。接下来是那些标语的镜头,医疗队员工作的镜头,又是对马厅长的采访。大家都很兴奋,马厅长说:“直到今天,省里对防疫工作才真正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我们这一趟是来对了。”
谁谦虚只显出自己不上档次,没见过世面
事情它只认钱和权这两个死理
导师没人跟他跑,他还是导师吗?
凭一张嘴怎么劝?
权力唯一难以达到的地方就是更高的权力
事情很快就平息下去,毕竟匿名信没有拿出足够的证据。我倒希望写信的人有进一步的动作,那样能够更进一步证实我的清白,也证明我是打不倒的,下一次就不会有人跳出来了。他没有进一步动作我还感到有点失望。我向卢书记提出了追查写信者及其动机的问题.卢书记说:“事情到这里就打住了吧,难道还报公安局追查?”我说:“陷害者你今天饶了他,他明天又卷土重来,他捅一刀子是可以捅死一个人的。”他说:“算了,老池,算了。”我只好算了,但遇见马厅长孙副厅长我又提出了这个问题。我知道查是不可能查的、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也不是一块面团凭人怎么捏都行的
可忧了这么多年回过头一看,自己是白忧了。自己说了什么,写了什么,做了什么,等于没说,没写,没做
他们说什么并不妨碍自己做什么,做什么也不妨碍自己说什么,他们在两极之间自由地滑动
我说孔子死了还有另一条理由。孔子是讲君子小人的,可市场和权力场只讲强者和弱者。孔子死了,高贵和卑贱的区别已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平,而强者和弱者的差异却如此明显。人们看透了这一点,放下了精神高贵,社会弥散着痞子意识
我说孔子死了,我很痛心惋惜,却也看到这是历史必然,在农业文明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观念无法面对今天的现实世界
历史就是历史,聪明的人,倔犟的人,都拗不过历史
第四篇
卫生厅最近有一点小风波,你们在上面知道不?池处长你按组织原则办事,今天谁当家你就听谁的
等到一点钟文副省长还没来,大家都很有耐心,没有人催饭。崔老板不时地过来斟茶递烟、很知趣地不坐下来说话,他明白这里没他说话的份。到一点半钟文副省长来了,大家都拥到门边,文副省长说:“来迟了,好不容易才从梦泽园脱身出来,来看看大家,酒是不能再喝了。”又抱拳说:“这就给各位老乡拜年了,也代表梅书记给各位拜年了。”我想着既然梅书记的秘书能到这里来,文副省长跟梅书记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该想的马厅长都想到了,再要想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了
可马厅长真有这个意思,我装傻不提,也有人会提,我岂不被动?
我不是我自己,我是一种现象
一幢大楼,就把陈列馆这个事实冲淡了
不贪利的人怎么也倒不了
马厅长眼睛望着台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一种方式?这是‘文革’的方式!非常不正常的方式!我不打算追查写信的人,其实要追查也是很容易的。写信的人有这么几个特点,第一是经历过‘文革’的,不会太年轻。第二是平时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喜欢发牢骚。第三,不会有很高的职位,以为自己受了委屈,找个机会发泄发泄。我们厅里符合这几个标准的人,就那么几个。”他伸出手捏了捏,“就那么几个。”
接受意见不就等于承认了决策错误
总不能为别人的事把自己的前程给砸了吧
现代也好,古代也好,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古今一理
我现在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是最好的争取
从利益关系去分析一个人对某件事的态度,这是最可靠的
春节后,马厅长这一任都干不完就要下台的消息就传开了,看来厅里还有人在上面有信息渠道,这使我感到了看不见的对手的存在。为了减少敌意,我尽量低调做人。有一天丘副厅长跟我说话,竟很随意地提到了马厅长将下台的事。他既然敢这么说,我想他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马厅长来日无多了。他说:“你知道厅里现在背了一亿多的债吗?这是一个炸药桶,只是现在导火线还比较长,炸现在的领导是炸不着了。”我一听就知道他在争取这个机会。炸药桶?你吓谁呢?又不是我个人欠的债,我怕?别说一亿,十亿也不怕,银行的人会到我家里去讨债?我说:“想起来还真有点怕人呢,上亿!这么大的压力,也要有那么一个人来承受呢。”我把丘副厅长看成了主要的竞争对手,凡事我都得小心一点
三月份马厅长身体不好住院去了,去之前开了个厅务会议,提出由我来主持厅里的日常工作,这样我的接班人姿态就突出来了。这是对我的一个考验,弄得不好随时都可能翻船。马厅长虽然躺在病床上,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会了如指掌。我按照以静制动和两个凡是的原则,除了处理非常事务,什么也不做,似乎厅里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大动干戈了。有一天我站在大院外看着已经升到十八层的大楼的框架,非常强烈地意识到,这么好的地方,一楼竟拿来做厅史陈列馆,实在太可惜了。我这种意识越是强烈,就越是体会到马厅长对这个问题的敏感,他不可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对马厅长来说,你隔几天去医院看望他并不是什么本质性的问题,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的接班人会不会按既定的方针办,会不会对他这么多年的工作予以肯定。一个快退下去的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念想呢?
人对自己的偏见总是扭曲了他的智慧,把自己设想成唯一的例外
我回到办公室,把基建处易处长电话召来,吩咐他尽快安排把一楼二楼的墙体砌起来。虽然我明白当街的那一面墙有一天还是要打开的,但现在却必须砌起来,让马厅长安心。浪费了几十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能以常人的思维考虑问题。什么叫政治优先?易处长说:“按程序是应该等封了顶以后再砌墙体的。一楼还堆了很多材料,砌了墙运送就不方便了。”我说:“要加快进度。”又说:“留一条通道吧。”他还想解释,我做了一个无需多言的手势。他也许习惯了执行一些无法理解的指示,就不再多说
我前趋了身子说:“如果是上面的政策,要一刀切,我们也没办法,从心里说,大家都是愿意马厅长带领大家干的。”马厅长轻轻笑一声,显然不太相信这些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他说:“我今年不到六十,精力还可以,你看我做点什么好?”他做了一个手势,“钓鱼?”我马上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上面反映一下,能不能在卫生厅设一个巡视员或者督导?卫生厅还是不能没有马厅长的。”他摇头说:“一把手退下来做巡视员的几乎没有。”我说:“卫生厅有卫生厅的具体情况,有机会这个话我是要说的。”又说:“还有人大呢,上面总要考虑一下吧,至少是政协。”他说:“政协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样我知道他的目标是到人大去占一个位子,就说:“说起来人大常委里也应该有卫生系统的人,事关全省人民的健康,在人大里也应该有我们的声音。”他说:“你这种看法与我的想法比较接近,省里的人如果谈到这方面,你把你的想法向他们汇报一下。”我马上说:“不是汇报一下,而是代表我们省卫生系统提出要求,强烈的要求。”他微微点点头,这个话题就算完成了
说完话我准备离开,站起来走到门边,马厅长在后面说:“小池你过来。”我走到他面前站住了。他也不喊我坐,低了头不做声,两只手掌慢慢地来回搓着,好一会儿对椅子点一点头,我就坐下了。他说:“鸟之将去,其声也哀,人之将去,其言也善。我们今天好好说说话吧,以后还不知有这样的机会没有。”我马上说:“以后的工作都离不开马厅长您的指导。”他有点悲伤地笑笑,不置可否。停了停他说:“有些话跟别人我就不说了,跟你吧,”他顿一顿,我马上接上去说:“毕竟我是马厅长您一手带出来的。”他说:“正因为如此,我想有些多余的话我还是说了吧。我在领导岗位上几十年,如果说有什么心得,那第一条就是不能抱幻想,对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抱幻想,任何时候抱有幻想都将被证明是错误的。”这番话说得我心中冲了一下,这不会是在暗示我吧?难道我的想法他都知道?我不解释,一解释反而有了欲盖弥彰的意味。我不动声色说:“我记下了。”
古往今来多少大人物为了一己之欲不惜流血漂杵,历史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比起来马厅长这点愿望又算什么
章部长说话开门见山,很快就完成了谈话,钟处长在一旁沉默不语,恪守着自己当配角的角色。我没有想到谈话这么简单又这么顺利。最后他果然问道:“你对马厅长的安排有什么想法?”我说:“这是省里决定的事,我没发言权,我想省里总会全盘考虑的。作为我自己,我只希望工作不要受什么干扰。毕竟马厅长在卫生厅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号召力的。他的话大家都服从习惯了,连我都习惯了。我要有点改革,还要靠省里支持。”章部长点点头,没说什么。我本来准备好了,他如果问我改革什么,我就要说出个一二三来的,可他没问,我虽然有点遗憾,也只好算了。他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了两点,第一,如果定下来就尽快宣布。第二,宣布的时候希望文副省长能够到场。章部长说:“你的要求组织上会考虑的,文副省长一个月之内的日程都安排好了,尽可能请他挤半天时间出来,我会跟省政府办公厅联系。”我很担心拖延宣布,没有宣布总还是有变数,难保有人拼了命要跳出来,一宣布大家就安神了。又担心文副省长不能到场,那样我的分量就减轻了
钟处长陪我下楼,到了楼下也并没有分手的意思。我就叫大徐把车开到省委大院门口去等。钟处长收起了沉默的表情咧嘴笑了说:“大为兄祝贺你了,你是全省最年轻的正厅级干部。”我说:“感谢组织上的培养信任。”他说:“正因为是最年轻的,开始讨论的时候有不同意见,处里的态度很明确,知识化年轻化不能停在口头上,卫生厅有几个人有博士学位又做出了两个国家课题?就在几个人选中坚决推出了你。”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组织上”太抽象了,现在不是说场面话的时候,我说:“我心里很清楚,我哪一年才起步?就这么几年走到今天,没有大家的帮助是不可能的。特别是你们四处。以前的进步是在厅里,这几年的进步完全在你们手里。没有你们,章部长文副省长哪会知道卫生厅有个池大为?”
到了大门口,我跟他握手说:“一切都在不言中。”把他的手握得铁紧,拼命摇了几下。形体语言在这个时候比嘴里说的那些感谢的话更有分量,而且能避免难堪。我说:“我们在下面工作的人全靠上面支持,不然几封匿名信就吃不消了,这些事情总会来的,前几年当厅长助理、还有人给我捏了个绯闻呢。”他笑着说:“别的错误我就不说了,人难免犯错误。可是经济上出了问题,谁也保不了谁。”我一拍胸说:“别的错误我难免会犯,经济上请省里绝对放心,我要往那方面动一点心思,早就是百万富翁了。”就把修大楼投标的事说了。他哈哈一笑说:“好同志,好同志!”我说:“我跟章部长提的两点,你替我催一下。”抱拳拱一拱手,“还有,什么时候叫上小朱,我做东我们老乡聚一聚,把手机关了,过瘾地甩几把
他们的鼓吹不过是抬高自己的一种方式
自己尊崇的那些大人物们,也并没有真正的力量超越人性的极限
上级对下级肯定得最充分的时候,总是在他退下来的时候,这也是游戏规则
马厅长几次从洛杉矶打来电话,询问厅里的情况、又问还有别的消息没有?我知道这个“别的消息”就是他的安排问题。我已经从钟处长那里得到信息,省里对他不会再有别的安排,吃了这个定心丸,我可以放开手脚干几件事了。但这个话不能由我来说,天下没有人喜欢报忧的。我只好回答说:“暂时还没有听到消息,是不是要厅里促进一下?”他说:“有机会你看着办吧。”如果是别人,我根本不把这话放在心上,谁有义务为你去促进?可对面是马厅长,我就背了一种心理包袱,他再次来电话我就紧张,觉得欠了他的,的确我也是欠了他的。他来电话次数多了,我又有了一点不舒服,现在到底是谁当厅长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种游戏规则他应该是懂得的。他把我看成了他自己的人,以前这是谁都求之不得的,可他现在还用老眼光看新事物,就有点失态了。我理解他,一有了消息,他马上就会飞回来,所以总是忍不住要打电话。这使我感到他并不像我以前认为的那样神秘、那样坚强,神秘和坚强都是权力赋予他的
我对马厅长说厅里的工作基本照旧,其实我已经有了几个动作。首先就是清账。马厅长在退位前十几天在全厅大会上作了一个报告,提到厅里的亏空是三千多万元。据我的推测,厅里亏空已经近亿。马厅长一走,我就给省审计厅打了报告,请他们派人来厅里进行财务审计。我不能继承这笔糊涂账,现在不搞清楚,将来都要记在我的名下,那我还能办成事吗?审计的结果令我也吃了一惊,厅里的亏空是一亿三千万,我急得双眼发黑,拉下这么大的窟窿要我来填?我马上向省政府办公厅作了汇报,他们似乎并不着急,我才稍稍把心放了下来。这个数字我没有在全厅大会上传达,我得给马厅长留点面子,但在厅办公会上还是讲了,他们自然会传出去的,这就够了。做了这事我了却了一件心愿。想起来这是给马厅长脸上抹黑啊!我对不起他,对不起!看样子他是全部相信了我,并没有从别人那里去搜寻信息,在电话中也没提这件事。想着以后无法面对马厅长,我又背了一种包袱。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这天人事处贾处长来到厅长办公室,说:“池厅长,有件事要请示一下。”我说:“说。”他并没坐下来,还是站在那里,说:“是这么回事,这么回事..”眼睛询问似的望着我,我忽然意识到,他在等着我让他坐下,我就做了个手势,他小心地在我对面坐下了。其实我认为他有事情坐下来说是不言而喻的,从他的等待中我意识到了身份的分量。早几年他把我从中医学会叫去谈话的情景我已经忘记了,我想当时自己可能是一直站着的。如果他当时招呼我坐下,那他还算一个好人,可惜不记得了。人还是这两个人,可情势完全相反了。权力就是有这么神秘的力量。权力左右着资源分配,谁还敢说自己无需在分配中得到照应吗?照应不照应,天上人间!
贾处长说:“是这么回事,那年跟舒少华起哄的那一批人,今年以为形势变了,都准备报职称,一窝蜂都来了,池厅长您看?”我说:“有多少人?”他说:“除了退休的,还有几个调走了。剩下三十多个,有十来个以前考了外语,过了两年已作废了,今年不能报,除了这些大概还有二十来个人。”我说:“我们全部的名额也就这么多!”他马上说:“是的,是的,那我们是不是……您看?”他的意思非常明白,还想把这批人压下来。虽然他跟这批人无冤无仇,可马厅长的意思这么多年来都是他执行的,他不想认这个错。我想,人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为了自己的一丁点利益,甚至一点面子,就不怕要别人作出重大牺牲,要几十个人为他牺牲。凭良心?希望世界凭良心来运作,那就太可怕了。不凭良心又怎么样?凭良心?说凭良心这个话本身就是没有良心。在我的经验中,良心只是在少数人的少数情况下才是有效的。当年我去搞血防调查,那么多人谁凭良心了?这几十个人的职称被马垂章压了六七年,又有谁凭良心站出来说句心里话?良心太不可靠了,这是个未知数。凡事说凭良心那不但是幼稚,简直就是欺骗。人在不凭良心的时候根本不会意识到良心还是一个问题
我试探说:“这个问题,你有什么主意?”他也试探说:“我当然听从厅里的安排。马厅长交待过,基本上都按原来的方针办,池厅长您也是这个意思?”看来,在马厅长退下来之前,他就到马厅长那里把我的底也摸去了。我说:“按政策办吧。”他说:“对,对。”他显然没领会我的意思,而按自己的思路,把“政策”理解成厅里的既定方针了。于是我换了一种口气说:“坚决按政策办。”他马上意识到了,说:“池厅长的意思…是按什么政策办呢?”我说:“你看呢?”他有点不知所措,笑着望着我。我说:“除了党的政策国家的政策,还有别的政策?”他这才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说:“对对对。党,国家,党。”又说:“这么多人,是不是分批解决?”我说:“我们要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这些人被压了这么多年,他们过的什么日子?对知识分子来说,他们不会耕田不会炼钢,更不会杀猪也没有脸去偷去抢,职称就是命根子。这个问题不解决,住房没有,工资没有,连病人都不找他,他怎么抬得起头在家里在社会上做人?”
他刚走,退休办的小蔡就进来了,站在那里说:“池厅长我向您汇报一个情况。”我故意不叫他坐,看他怎么办。他仍然站着,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个问题,说:“有几个人在进行地下活动,想等今年职称评完了,再等马厅长回来,要跟马厅长打官司,说是要讨个说法,凭什么压他们这么多年?”我问他有哪些人,他说:“是舒少华在后面组织,但他没有职称问题,就不是当事人,不好出面,让郭振华打冲锋。”又说了一连串的名字。这个小蔡我不喜欢他,那年一起到万山红去没给我留下好印象,但他能来报告情况,我得给他一点鼓励,不然就没有下次了。我和气地笑笑说:“坐下说。”他说:“整天坐着,也坐烦了,站着还好些。”
我刚上台厅里就要起波澜,我怎么向上面交待?事情不是针对着我的,但担子在我身上。下午我把其他三位副厅长叫来开了碰头会,通报了情况。丘立原说:“我早听说他们要有动作,没料到他们要来真的。”早听说了却不向我通气,巴不得有人把炉子架起来烤我吧?可见小蔡那样的人还是少不得的,不然火烧到眉毛了才知道起了火。冯其乐说:“是不是向省里汇报?”我说:“那太大张旗鼓了。如果能从人事厅多要几个名额,把该评的人基本都评了,再个别做做工作,看能不能在厅里就平息下去。事情不闹大,省里不会管,舒少华憋了这么多年的气,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而我们的方针是安定团结。”冯其乐说:“我跟人事厅顾厅长关系还可以,我去探探他的口气。”又说:“有两个人我还是可以做做工作的。”冯其乐比我大七八岁,我升了厅长,他并没有特别的怨气,这从主动请缨可以看出来。我说:“谁还可以做几个人的工作?”眼睛望着丘立原。他只好说:“那我也承包两个人吧“我给省委组织部章部长打了电话,把事情说了,希望他能支持我,给人事厅打个招呼,他答应了。我又给耿院长打了电话,问郭振华的情况。他说:“已经办退休了,谈过话了。”我问:“什么时候?”他说:“上个月满六十,按政策是自动退休。”我说:“特事特办,郭振华推迟一年退休,工资关系从退休办要回来,这个人厅里要用他。”他还想说什么,我把电话挂了
他夫人说:“啊呀啊呀,池厅长您,您,您来看我们?”我说了一些闲话,又说:“刚才听耿院长说,你快退休了?”他说:“已经谈过话了,按规矩谈过话就算数了吧?”我说:“刚才耿院长说,你们皮肤科的梯队没形成,他想留你一年,又怕你不肯。我说郭医师我认识,那年我家一波烫伤了,还是他看的呢,就自告奋勇来找你了。”他将信将疑地说:“耿院长说了这个话?”我说:“他说了我说了都是一样的。像你这样的人才,正是干事的时候,退了也是医院的损失。你就给我一点面子,再干一年,把后面的人带一带?”他还不相信说:“池厅长您,您,您这么看得起我?”我说:“我夫人在家里都念着你的好处呢,人好手艺也好,我儿子身上一点疤都没有,我们本来还作了有后遗症心理准备呢。”他很激动说:“既然池厅长留我,我就再干一年。”我说:“那我们就说定了,可不能反悔!”他夫人说:“池厅长您太看得起他了。”我说:“耿院长刚才说,你的职称还没有解决,特殊情况造成的啊。今年报了没有?没报赶快把材料弄出来,再晚几天就赶不上趟了。”他夫妇俩都惊呆了
一拍茶几,“我去帮你争取!”他双手抓着我的手,双膝曲了下去说:“那我真不知怎么报答您!”我说:“谈什么报答,又不是我池大为给你评职称。一定要说报答,你支持我的工作不就是报答?”他马上说:“一定支持,坚决支持。我本来想着退休了,职称反正也没希望了,拼个鱼死网破,如果池厅长要我安静下来,我听您的!”我说:“你也有一点年纪了,火气大了对身体不好,静一点,把身体保养好,才是大道理,大道理管小道理嘛。”出了门我想这些人其实很容易对付,他们没有原则,他自己就是原则
其他几个人我就打电话召到办公室来,话挑明了说:“压了你们这么多年是委屈了你们,厅里对你们是特事特办,从上面要来了名额,够一个条件上一个。但如果闹出什么事来,省里不高兴,名额下不来了,厅里也没有办法。”有人说:“受了这么多年的压就白受了?总要讨个说法。”我说:“今年评了职称就是说法,当年右派比你的委屈大吧,平了反就是说法。他们跟谁打官司去?坦率地说像马厅长这样下了台还经得起审计的人不多
从这以后马厅长就不再到厅里来。我知道他心中会怎么想我,他看人看走眼了。可换了谁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人在江湖!这时我明白了马厅长为什么不住在大院里,他想得深远,其实他早就有了世态炎凉的心理准备,像施厅长那样让自己的软弱无力天天暴露在以前的下属面前,那不是他的风格
我想,说一千道一万,有了更高位子的人就该有更多的利益,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不论用什么方式,这一点一定要体现出来。路径可能千千万,目的地只能是一个,这也是游戏规则。我想堵他们的路,违背规则了。说到底道理是道理,事情是事情,碰上了事情,道理说上千千万又万万千也没有用,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个唯一的结果上来
天下没有把板子打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们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信念
董柳你把镜子照穿了,你也回不到十八岁去
人在人情在,下了台还要别人真心记着自己,那不现实,我退休了我不敢抱这个幻想
赚小钱的人冒风险,赚大钱的人是没有风险的
每人加一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每人减几千,那个影响就大了
有了一些人的不满意,才会有另一些人的满意,天下就没有人人都满意的事
因人设政已经成为了一条游戏规则
我想,哪怕是汇报,也不能你想汇报就汇报
哪怕是打个电话吧,也得把层次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