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特女士在今早的《泰晤士报》上说道:“男人潜意识中的希特勒主义压制了有能力的女人。”毫无疑问我们被压制了。今晚我们都是囚徒—英国男人被囚禁在飞机中,英国女人被囚禁在床上。但是如果他们停下来转而去思考,他们可能被杀死;我们也是一样。所以让我们替他们思考,让我们把压制我们的希特勒主义从潜意识里曳到意识中来。希特勒主义渴望侵略,渴望统治,渴望奴役。即使在黑暗中,这一切依然清晰可见。我们能看到耀眼的橱窗里茫然注视的女人,涂脂抹粉的女人,穿戴整齐的女人,涂着深红色口红和指甲油的女人。试图奴役别人的人,自己就是奴隶。如果我们可以将自己从奴役中解脱出来,我们应该也可以将男人从专制中解脱出来。奴隶成就了希特勒们。
毋庸置疑,没有比《安东尼和克里奥佩特拉》更辉煌的戏剧;没有比《夜莺颂》更优美的诗歌;除了《傲慢与偏见》或是《大卫·科波菲尔》之外小说都是外行的粗糙拙劣的作品。秘诀就在于找到正确的词语,并将其恰当排列。但我们就是做不到,因为文字不在字典里,而在脑海中。怎么让它们进入脑海呢?就像千人千面,文字也多种多样,不一而终,有的大相径庭差别迥异,有的一见如故和谐融洽。文字的确不像我们总是被仪式和会议束缚。贵族文字可以和平民结合。只要英语愿意,它可以嫁给法语、德语、梵文和黑人语。实际上,为了保护“她”的名誉,不要去探究亲爱的英语“母亲”的过去。因为“她”实在经历了太多次结合。
简单地说因为书可以按种类划分—小说、传记、诗歌—我们应该就此进行区分,以便可以分门别类获取它能给予我们的正确的东西。然而没有人会问书能给予我们什么。我们对于书总是迷迷糊糊懵懵懂懂,觉得小说真实,诗歌虚伪,传记阿谀谄媚,而历史书总是加深我们的偏见。如果我们能在阅读时消除这样的成见,那将会是一个美妙的开始。不要指挥作者,试着变成他们,或成为他的同事和伙伴。如果你开始犹豫畏缩,发表批评,你就失去了从阅读中获取可能最完整价值的机会。但是如果你尽可能地敞开心胸,首句的起承转合里那些几乎无法察觉的敏锐的标志和线索,会让你变得与众不同。沉浸其中,熟悉这些,很快你会发现作者在告诉你,或者正试图告诉你一些更确定的事情。一部小说里的三十章节—如果我们先考虑如何阅读一本小说—试图形成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像建筑一样被组合和限定,但是词语比砖块更为玄妙,阅读比观看的过程更为漫长,更为复杂。理解小说家工作要素的最快方法也许不是阅读,而是写作;自己做实验,了解运用词语的危险和困难。然后回想出一些给你留下深远印象的事情—可能在某个街角,你如何经过正在聊天的两个人。树枝轻摇,灯影晃动,步伐轻快,却也悲伤;整个场景,全部的概念,似乎都包含在那么一个瞬间。
在出版社的枪林弹雨背后,作者感到有另外一种批评,人们因为喜欢阅读而去读书,阅读速度缓慢而且不太专业,心怀极大的同情和严厉的想法去评判,这样难道不能改进他的作品吗?如果通过我们的努力,书可能变得更强大、更丰富、更多元,那也是值得努力的。
然而谁会带着这个想法去阅读?是不是太理想了?难道没有我们实践的追求是因为它们本身就很好,从头到尾都很有乐趣吗?阅读不是其中之一吗?至少,有时我会幻想当世界末日来临,杰出的领袖、律师和政治家去领取他们的桂冠,并把他们的名字永久地刻在不朽的大理石上;上帝看到我们胳膊下夹着书向他走来,脸色平静,不无羡慕嫉妒之情,他会对天使彼得说:“看,这些人不需要回报。我们什么也给不了他们,因为他们喜欢阅读。”